黄希言醒得比席樾早。
她盯着天花板,积攒起床的进度条时,莫名有一点生气。
一则气席樾明明一个几乎不运动的死宅,体力却好到离谱,性别造成的生理差异真的天生大到了这种程度吗?
二则气自己累成这样还要早起上班,拼死拼活每个月赚得却不如他十分之一多,而自己自尊心作祟,却还是强烈要求承担了三分之一的房租。
气到她想把席樾摇醒,让他也尝试一下被迫早起的滋味。
然而,当她转头,看见他的脸,伸手指去玩了一下他的睫毛之后,莫名就气消了。
起床洗漱,吃过早餐,给席樾留了一张字条,叮嘱他醒来以后记得把洗衣机里的衣服丢进烘干机,并把脏掉的床单被套洗掉。
步行去公司的路上,她却莫名想到昨晚,他怎样温柔的同时,又克制不住破坏欲要她臣服。想得一个人在清透的晨光里自顾自笑,又自顾自地红了脸。
波澜无惊地到了六月。
黄希言顺利毕业,同时接到何霄的喜讯,他高考出了成绩,考得还不错,参考往年录取分数线,来崇城这边的大学应当没问题。
何霄是打电话来报喜的,而席樾就坐在她的对面。
和席樾在一起的事,黄希言没有大肆张扬过,何霄暂且是不知道的。
电话里,何霄问她:“不知道报什么专业,你给个建议呗。”
黄希言:“你读的是理科,我给不了建议呀……你还是问一下你们老师比较好。”
明显何霄不是真的要听她的建议,只是纯属没话找话,转而又问她:“我办升学宴,你有空来吗?”
“暂时不好说,我工作转正以后,可能会比较忙。”
何霄轻哼一声,“你不能来,那我过来报道的时候,你得请我吃饭。”
黄希言说:“没问题。”
就感觉到,席樾的目光瞥过来。
她笑了,又赶紧补充说:“我跟席樾请你吃饭。”
沉默了好一会儿,何霄才不很高兴地说:“我跟你吃饭,为什么要扯上他。”
“那让他买单?”
这么不见外的话,再怎么笨的人也听出来什么意思了,何霄说:“……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也没有很久……我们没对外公开过。”
黄希言听见又一阵沉默,半晌,何霄才说道:“到时候再说吧。”
没说再见,就把电话给挂了。
黄希言放下手机。
对面,手里拿着数位笔画画的某人神情很淡。
她笑了,托腮看着他,“我好像没说不合适的话,你又为什么不高兴啊?”
“又?”席樾皱皱眉头。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何霄,也没有答应过他,你为什么总是吃他的醋呀。”
席樾顿一下,放了数位屏和笔,对她说:“你过来。“
黄希言起身走到他身边去,他将椅子退后,腾出让她坐在他腿上的空间。
黄希言总觉得两个人明明是清清白白的男女朋友,老坐大腿什么的,显得不清白极了,尤其这还是席樾平常认认真真画画的地方。
席樾告诉她,他为什么总是跟何霄过不去,因为何霄说中了他的一切弱点,而且,何霄比他勇敢,比他先对她坦白。
感觉到黄希言有点走神,席樾把她脸扳过来一点,看着自己,“在听吗?”
“在听的呀。”黄希言笑说,“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比较。少年的果敢,和成年人深思熟虑后的孤注一掷,有高下之分吗?”她主动地亲他嘴角一下,“禁止吃醋。我都没有吃醋的。”
席樾看着她,仿佛在问,她有什么醋可吃。
“你还说呢。上次你不是让我帮你从微博私信列表里找一个跟你联系过的编辑,我无意中点开了未关注人私信,十条有八条都是女生给你发来的自拍照,一个比一个漂亮。”
“……有吗?”席樾表情困惑。他私信万年不看一回的。
席樾平常从来不发生活照片,但是微博用的真名,又曾经帮朋友撑台录过几节网课,也在高校开过一些讲座,海报上介绍他的时候,发过他的教育背景。综合去搜索,找到他大学、读研和在美国的游戏公司供职时的集体照,一点也不难。一些女粉丝把他单独截出来,糊成那样的图,也能看出来长了一张可以混娱乐圈的脸。
“当然有。不信你现在点开私信看。”
席樾笑了一下,“为什么要看她们,有这个时间,看你不好么?”
“我有什么可看的,我又没有她们漂亮。”黄希言发现自己新染上了“作”的毛病,她归结于都是席樾娇惯的。
席樾不说话了,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去拿桌面上倒扣着的手机。
黄希言看他好像是在打字,急忙扭过脑袋去看。
他在编辑一条微博,类似官宣的遣词。黄希言笑了,“不准发!”急忙去抢,席樾手往后躲,不让她够到。
她脚撑着落地,膝盖点在他两膝间的椅子上,直起身体,非要抢过来阻止他发微博不可。
抢和躲的来回争夺之间,席樾一手箍住了她的腰,叫她:“别动!”
黄希言当然不听。
席樾叹声气,闭了闭眼睛,手往后一扬,手机被他丢到了斜后方的沙发上。
这下,他们谁也不用抢了。
而黄希言终于反应过来,他方才似命令的一句“别动”,是为什么。
他捉着她的手,要将她推远。她红了脸不肯动,半晌,低下头去,卷起他t恤的下摆,手指再碰到他黑色居家裤的系带。
黄希言反正不会承认其实她很清楚,中途任何一个瞬间,只要她主动退开,席樾多半不会强求继续。但是故意没有。这是平常席樾认真工作画画的地方,刺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谁不想把他这样高岭之花一样的男人,从云端上拽下来呢。
他衣服好端端地还在身上,头微微往后仰,黑色t恤的领口之上,是分明的锁骨。她跪坐着,椅子狭窄得没有更多空间。面对面的,使她轻易看见他幽寂燃烧的目光,以及仿佛分寸溃败的神情。她一口咬在他喉结上,听见他闷哼一声。
清理耗费掉席樾好多的时间。
黄希言洗完澡,裹着浴巾站在门口,看他一声不发地站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支烟,拿湿纸巾擦拭电脑椅,笑得停不下来。
席樾一脸的郁闷。
清理完毕,扎起书桌旁垃圾桶的垃圾袋,席樾拿出去门口扔掉,经过她时,一本正经地警告:“以后不许进我书房。”
黄希言笑着,头发还在滴水,落在了脚背上,她另一只脚的脚趾蹭一蹭,“以后都不许么?”
“……暂时不许。”
“暂时是多久?”
席樾不出声,她就跟过去,“席老师,暂时是多久呀?”
席樾把垃圾袋放在门口,关上门转身时的表情,好像已经要被她逼疯了。
黄希言笑得停不下来。然而没多久她就得到了惩罚。
电脑椅狭窄的空间限制席樾的发挥,但是换一个地方就不一样了。周末的午后,有大把时间,供他们浪费,供他逼迫她亲口求饶。
六月下旬,夏日还未发展到酷热难耐的程度,空调刚刚开起来,嗡嗡的微弱噪声里,日光被纱帘滤掉刺目的光和热度,只有流水一样的明亮。
照在床单上,以及她的手臂上。她伸手去捉,张开的手掌却被席樾一把抓紧,十指相扣。她于是笑着,只凝视他,再没时间分神。
结束之后,一个下午觉睡到近五点钟才醒。他们相继去浴室洗了一把脸,黄希言回卧室,去衣柜里挑出门穿的衣服。
席樾夏天一般都穿短袖t恤和短裤,这时候找了一身干净的,三两下就换好。看黄希言在犹豫,他走过去,指一指,“这个吧。”
“这个?”黄希言拿出来,是去年夏天穿过的,那条黑底碎花的连衣裙。
夏天的落日,是一个延续性的动词,持续很久,天色瞬息万变,每一秒都漂亮得让人错不开眼。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吃过晚饭,回去路上,经过水果摊。
应季的西瓜已经上市,可能还不够甜,但黄希言忍不住想尝一尝。
席樾站远了半步,看她站在摊前,食指和中指指节轻敲西瓜,好像在实践什么“好听就是好瓜”的鉴瓜指南。
水果摊前一盏灯泡,偏黄的光,照亮她的白皙的皮肤,她是维米尔油画里的少女。
他好像被什么触动,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靠近她说了一句话。
然而,恰和摊主报价的声音重合,她没听清楚,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还没破开,但黄希言莫名笃定自己一定挑到了好瓜,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轻快。
某个瞬间突然停了一下,转头看着席樾,“你刚刚在摊子那儿跟我说了什么?”
席樾顿下脚步,看着她,“没听到就算了。”
“……请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这种耍赖的话。”黄希言摇一摇他的手,“再说一遍呀。”
“不说。”
“不说今天瓜没你的份了。”
“哦。”
“……”黄希言笑了,“这么吊人胃口,你是想要逼死我吗?”
“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看缘分吧。
“……席樾,正式通知你,我要讨厌你一分钟。”
席樾看她一眼,确定她似乎是认真的之后,掏出了手机,呼出siri,然后比她更认真地命令:“倒计时一分钟。”
siri:“计时器已设为一分钟。”
黄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