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义率军出征后,青州城依然处于戒严状态,王贤命手下兄弟带兵在城中密集巡逻,以防锦衣卫的奸细趁机作乱。
就这样安然过了一夜,城中没有出任何乱子,但郭义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王贤在府衙等的焦躁,实在受不了,便在顾小怜的和灵霄的陪同下上街巡视。
戒严中的青州城,百姓被勒令待在家中,大街上铺门紧闭、商贩绝迹,只有巡逻的兵丁在来回走动。
王贤一直目光飘忽的看着毫无生气的街道,顾小怜和灵霄知道他最近情绪十分低落,都乖巧的没有说话,默默陪着王贤漫无目标的在这长街上走着。
终于,灵霄受不了沉默的气氛,指着不远处贴在墙上的一张告示道:“那是什么?不像是官府贴的!”
“确实。”顾小怜早就在青州城,看到过几次这样的告示,上头那朵莲花标志,早就明白无误的告诉她,那是白莲教张贴的。只是不知官兵们是没注意到,还是过于疏懒,竟没有将其撕除。
王贤的注意力,终于被那告示吸引过去,距离有些远,他便走到近前,看着上头的字。赫然入目的,便是‘招贤榜’三个拳头大的黑字。后头的内容是‘大劫在遇,白莲现世!天地皆暗,日月无光,世界必一大变!佛母下凡,义旗高举,暴君终授首,万民得翻身!入我白莲、则为兄弟,佛母驾前、人尽其才,有大能耐者证罗汉,献身白莲返家乡!爹娘妻儿教中养、喝酒吃肉好快活!’
意思很简单,就是白莲教招人了,有本事的来了有大官当,没本事的只要能尽忠,死了就能上天堂。而且只要一入教,就能过上好日子。
不得不承认,这张招贤榜虽然文字粗鄙,但对人的心理抓的极准!对普通老百姓和人才都有吸引力……
“山东白莲教这次,”顾小怜看着那张招贤榜,幽幽说道:“可比山西白莲教高明多了。”
“是啊!”王贤叹了口气,心里头的不安更加浓重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次白莲教造反乃是处心积虑、计划周密。谁要把他们当成乌合之众,死的一定是自己……
王贤默默将那张招贤榜从墙上撕下来,然后折好收在怀里。他准备拿回去跟手下兄弟们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往白莲教里头掺些沙子……虽然情绪上十分低落,但他始终不放过任何能够取胜的机会……
三人正要往回走,就见周勇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大人!可算找着你了!大事不好了,郭义的人马被白莲教困在山里了!”
“什么?!”王贤眼前一黑,目眦欲裂道:“你胡说什么?!”
“郭义的亲兵杀出血路前来报信,人就在府衙之中!”周勇黯然道。
“回去!”王贤一阵胸闷,竟感到喉头微甜,咬牙压住翻腾的气血道。
知府衙门,王贤和众手下都黑着脸,听那浑身浴血的亲兵带着哭腔讲述道:
“我家侯爷出城追击不久,就发现白莲教的踪迹,当时只以为是他们劫掠太多,走的太慢所致!侯爷便命大军全速追赶!不知不觉便追进了山!”
听到这儿,王贤重重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盅,登时血流不止,但见他那要吃人的脸色,众人竟都不敢言语。王贤只把拳头紧紧攥住,便面无表情继续听下去。
“我们侯爷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山路上被丢弃的车辆越来越多,还有掉队的白莲教徒也招认说,大部队就在前头!侯爷便率军进了益都山区,在山里和白莲教殿后的部队短兵相接一仗,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侯爷彻底不再提防,下令紧追白莲教,直捣虎穴,生擒佛母!当天夜里,大军被白莲教引入一处谷口,突然身后伏兵四起,掐断了我们的后路!”那亲兵满脸痛苦道:“前头的白莲教也不再撤退,调头对我们发起了猛攻!战斗力和之前判若云泥,苦战到天亮,大军依然无法突围……”
“等到天亮才搞清楚,那山谷形似葫芦,只要守住谷口,便一夫当关、有进无出!原来白莲教早就定下诱敌之计,故意将我们引入其中,企图将我们歼灭!”那亲兵苦涩道:“侯爷组织了数次突围都告失败,最后一次拼上数百条人命,才打开个缺口,送我等回来求援!”
“回来多少人?”王贤冷冷问道。
“突围的有好几十个,都被白莲教围追堵截杀害了,只要小人侥幸逃了回来!”那亲兵说着给王贤磕头道:“钦差大人,请赶紧发兵去救我们侯爷啊!”
“******!”王贤还没说话,胡三刀忍不住先骂开了:“救个屁!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入山,不要入山!姓郭的全当耳旁风!******死了活该!”胡三刀上次将马让给王贤,带人徒步返回,虽然平安回了济南城,但费了千辛万苦,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搭上百十号弟兄的性命,他心里头一直憋着邪火。
“钦差大人!”那亲兵不敢跟胡三刀对骂,只一味哀求王贤道:“一定要救我们侯爷,晚了就来不及了!”
“本座自然责无旁贷,你先下去吧……”王贤摆了摆手,叹口气道。
那亲兵也不敢再多问,千恩万谢退下了。
待那亲兵一走,周勇赶忙上前给王贤包扎,王贤面无表情随他摆弄,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屋里头的周敢、邓小贤、时万、胡三刀几个互相看看,还是邓小贤打破了沉默:“大人,不能轻举妄动啊!我担心白莲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的目标还是大人!”
“是啊大人,”周敢将青州地形图扑在桌案上,指着那狭长的山谷尽头道:“葫芦谷在这里,我等要想救援,也必须进入山谷,只要白莲教预先设伏,居高临下、矢石俱发,这一仗咱们根本没有胜机!”
“就是大人!”胡三刀还是那个腔调:“郭义自己不听劝,死了活该!别把咱们也拖上!”
“大人,您对朝廷那叫一个赤胆忠心,可我看这朝廷对大人,可没安什么好心!”时万更是阴阳怪气的说道:“犯不着那么卖命吧!”
此言一出,大堂中的气氛登时怪异起来,王贤满眼震惊的看着众兄弟,见他们面上神情各异,却没人对时万的话感到惊奇。这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弟兄们都看在眼里!朝廷对他的态度,他们更是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之前一直忍着不说而已……
看到王贤脸上的表情,邓小贤等人责怪的瞪着时万,想要呵斥他两句,王贤却摆摆手道:“都是手足兄弟,我不是想瞒着你们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既然改变不了,说出来也只是徒惹大家烦恼!”
“大人,俺老胡觉得时万说的有道理,您又不欠朝廷什么,卖命也就罢了,何苦要给它送命?!”胡三刀闷声道:“咱们就不救郭义那厮,看朝廷能怎么着?!大不了咱们兄弟们一起落草,那日子快活着呢!”
“对!”时万当即来劲儿道:“强过当这鸟官,受这鸟气一万倍!”
“别胡说!”邓小贤赶忙呵斥道:“这都哪跟哪?还没到那一步!”
“真到那一步就晚了!”时万不服气的顶他一句。
“都少说两句吧,”周勇忍不住也开腔道:“还嫌大人不够烦是怎着?!”
众人这才都闭上嘴,神情各异的看着王贤。王贤也看着一干兄弟,叹口气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就实话实说,这次来山东,我一直预感没有好结果。恐怕就会应验在这一次,但郭义我不能不救,他是朝廷的侯爵,山东的都司,真心实意在平叛。而且他麾下还有一万人,于情于理,我都非救不可!”
“哎……”时万和胡三刀重重叹气,郁闷的无以复加。
“但是,这跟你们无关。”王贤微微一笑,语气中绝无一丝虚伪,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这次你们的任务是在青州守城,我带五千人马出城即可。”
“大人这是什么话?!”胡三刀登时就黑下脸,嚷嚷道:“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怎么就跟我们无关了?!”
“是啊大人,”邓小贤也有些生气道:“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您的安全,你把我们留在青州算怎么回事?!”
“那大人还不如把我们留在京城多好!”时万怪声说道。
“你们听我说,”虽然破天荒的头一次,王贤的命令遭到这么大的非议,他的眼眶却微微泛红,哽咽道:“这次是出征打仗,若是没有意外,你们跟着也没用。要真是有个万一,万军之中,你们依然无济于事……”
“大人,不要再多说了!”众人却根本不听他这套,胡三刀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瓮声瓮气道:“要么你也在青州待着,要么让我们跟着一起,没有第三条路!”
“这是命令!”王贤无奈,端出锦衣卫大都督的招牌来。
“嘿嘿……”但在场这些人,有谁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愿意跟他生死与共的?对王贤的命令,全然不当一回事儿。邓小贤笑道:“大人,恕难从命。就算您把我们硬留在青州,前脚一走,我们后脚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