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婴儿已经熟睡,眼看已快到南宁府,少妇满脸感激的对杨牧云说道:“多谢公子一路关照我的孩儿,奴家就在南宁府下船,请公子现在就把孩儿还给奴家吧!”
“呃,大嫂客气了。”杨牧云微微一笑,把熟睡的婴儿轻轻递了过去,“大嫂是去南宁府探亲吗?为何一人带着孩子行走?”
那少妇接过孩子欠身一礼,“不瞒公子,奴家就住在南宁府,夫家在公门当差,前几日回娘家探亲,今番回来,幸好遇见了公子......”
正说着话,船已靠岸。
少妇见码头的人群中有一位身穿捕快服的公人,兴奋的朝她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相公——”
那捕快也看到了她,高兴的回应道:“娘子——”
少妇抱着孩子下了船,与那捕快紧紧相拥在一起。
“相公,就是这位公子在船上帮了奴家,”少妇指着杨牧云道:“孩子在船上病了,也是这位公子治好的。”
那捕快感激莫名的走上前,朝着杨牧云深深一揖,“在下南宁府捕快江帆,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游学士子杨牧云,见过江捕快。”杨牧云还了一揖。
“要不是杨公子一路照顾拙荆和麟儿,她们不知要受多少苦,”江帆一脸诚恳的说道:“请公子到我府上,江某定当好好招待公子一行。”
“不必了,多谢江兄盛情,”杨牧云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如有闲暇定当去府上叨扰。”
“唔......那咱可说好了,”江帆道:“你若有事,可到南宁府衙找我,只要提起我的名字,我衙内的那一帮兄弟都会帮你!”
“那就多谢江兄了。”
......
待江帆一家人走后,胡文广问道:“小舅舅,现下我们该去哪里?”
“照俺说,”莫不语摸摸自己的肚子,“先坐下来大吃一顿,俺这肚里呀,早饿得咕咕叫了。大人实在不应该推脱人家的好意......”
“住嘴,”杨牧云呵斥道:“你要饿了,自去吃便是,非拉扯着他人做甚?我又没说让你一直跟着我。”
“俺不过随便说说,大人何必生气?”莫不语垂下了硕大的头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搓着手。
“文广,”杨牧云抬眼看了一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和江面上往来如梭的船舶,“我们先打听打听南宁府有没有驻军,然后去下游州府再打探一下有没有大军要开过来。”
“我明白了,小舅舅。”胡文广应道。
“等等,”杨牧云乜了一眼满腹委屈的莫不语,“我也有些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总不能空着肚子去打探消息。”
“是——”胡文广忍住了笑,拉长声调说道。
......
三人随便找了一个紧挨着码头的酒家坐了下来。
“三位客官,”店小二一脸堆笑着上前招呼,“请问你们来点儿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当地的名菜没有?”胡文广抢着问道。
“客官,你这可算是问着了,”店小二笑着说道:“我们店里有上好的烧鸭,还有腌制好的酸鱼......”
“行了行了,”杨牧云一摆手,“有什么好菜尽管上就是了。”
“好嘞——”店小二兴奋的扯开嗓子叫道。转而又问:“这酒......”
“我们不饮酒。”杨牧云说道:“饭不妨多上些来。”
“知道了,客官。”店小二转过身暗暗嘀咕一声,“三个大男人叫了这么多菜,居然不要酒。”
“小舅舅,”胡文广压低声音道:“咱们要打探消息不妨去南宁府衙去找那个江帆,他是公门中人,一定知道很多。”
“这个不急,”杨牧云淡淡道:“等有需要时我自会去找他。”目光又看向江中的船只。
“客官,菜来了。”不大会儿工夫,店小二将一道道菜肴流水阶端将上来。那油润光亮、呈琥珀色的就是南宁当地的名菜烧鸭,上面还撒了一层白芝麻,香气四溢。还有那酸香味扑鼻的腌鱼,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
莫不语似乎早等不住了,伸出大手就扯下一条鸭腿。
胡文广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瞪着他道:“莫大哥,小舅舅他还没动筷呢!”
“这......大人......”莫不语一脸尴尬的把鸭腿向杨牧云递去。
“不用不用,”杨牧云笑着道:“你们吃好就行,不用管我。”
“唔......谢谢大人。”莫不语如释重负,大口啃起鸭腿来,“香,真香,这皮烧得又焦又脆,里面的肉却是嫩的。”
见他吃得满嘴流油,杨牧云不禁莞尔。
店小二又端了一大盆汤上来,往桌上一放介绍道:“客官,这是我们南宁府有名的龙凤汤,你们尝尝。”
“龙凤汤?”杨牧云闻听来了兴致,“不知汤中龙凤是用何物所煨?”
“这龙嘛,是我南宁府特有的金尾鳝鱼,凤是本地足年的松毛鸡,加上香蕈、菌菇等一起煨上两个时辰,这皮骨都化到汤里了。”
“哦?”杨牧云拿起匙羹盛了一勺汤品了品,果然香无比。“这个不错,你们尝尝。”
胡莫二人忙去盛汤,胡文广吃得还算文雅些,莫不语捞出汤里的鸡和鳝鱼大吃大嚼,连鱼刺和鸡骨都嚼碎了吞咽下去,滴滴点点,淋了一桌子的汤水。
“这南宁府好吃的蛮多咧!”莫不语边吃边说。
“你个夯货......”杨牧云摇摇头,目光又看向外面。
“莫大哥身高体壮,胃口当然大了。”胡文广笑道。
莫不语吃得正欢,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倒吃得畅快,”身后一人说道:“要是误了大事,不怕娘娘怪罪吗?”
莫不语愕然扭头看去,见是一青布缠头的汉子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
那汉子看清了他的相貌后脸色变得有些错愕,“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杨牧云见他转身时衣服微微隆起,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莫不语忿忿然扭回头,“这鸟人的一双眼也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小舅舅,”胡文广也注意到了那汉子,“他身上藏的可是刀具吗?”
杨牧云点点头。
“啥?他身上还藏着刀?”莫不语惊讶的张开了大嘴,“不会是找俺打劫的吧!”
“闭嘴,吃你的东西。”杨牧云一皱眉喝道。
“莫大哥,”胡文广提醒他,“你说话太大声了,旁边的都看着你。”
“俺的声音就这么大......”见杨牧云瞪向自己,莫不语合上嘴垂下头去。
“小舅舅,”胡文广低声道:“那人的同伴一定与莫大哥体形差不多,以至于认错了人。”
“有理。”杨牧云微微笑着说道:“文广,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们要做什么大事呢?”胡文广道:“还有那人口中的娘娘,又是什么人物?”
“你要有兴趣不妨去打探打探,”杨牧云看着胡文广笑道:“若真打探出有人要做大案子的话,就可以去南宁府衙去找江捕快了。”
“小舅舅说笑了,我可没那闲工夫......”胡文广忽然发现杨牧云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店外,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大汉头戴竹笠,肩上扛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分别吊着一个竹筐,竹筐里装满了鱼。
那大汉身材异常高大,竟与莫不语差不多,竹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面貌。他扛着两筐鱼一步步朝码头走去。
杨牧云目光微眯,眉头紧皱,嘴里喃喃自语,“奇怪,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当年他不是被抓入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大狱中了么?”
“小舅舅,莫非你认得他?”胡文广奇道。
杨牧云不答,这个大汉就是去年他在南都乌衣巷中碰到的行刺靖远伯王骥的刺客之一,他当时假扮一位货郎,而他的武器就是他肩上的扁担,通身精铁所铸,入手很是沉重,可他却挥舞如风。让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明明在一枯井中被擒获押入锦衣卫狱中,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他正走向码头时,一位青布缠头的汉子过来在他身边低语几声,两人一齐朝停在码头的一艘船行去。
杨牧云看得分明,那汉子就是刚才错认了莫不语的人。
“娘娘?”杨牧云眉尖一挑,站起身冲胡文广和莫不语说道:“别吃了,快跟我走!”
“去哪里?”莫不语闻听一呆。
眼见杨牧云出了店门,胡文广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哇!”
“呃......”莫不语忙把没吃完的烧鸭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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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澄澈的郁江水,宛如一条玉带缠绕在青山绿野间。一条官船自江的下游驶来,船头立着一位年近七十,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者。那老者身穿绛紫色袍服,满面红光,正对着身边一名三十出头,面色黧黑、神态英武的汉子说着什么。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众护卫手按刀柄,目光警惕的注视着船周围的一切。
“总督大人,”老者身边的汉子似有忧色,“您离开大队兵马只身前来,有些太危险了。”
“方参将怕了吗?”老者满不在乎的一笑,“老夫戎马生涯数十载,哪一日不在危险中度过?如今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就不要再说这煞风景的话了。”
“可是广西地方夷汉杂处,情况复杂,”黧黑汉子道:“您要有什么闪失,这几十万征南大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