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抬头见是郑玉在呼唤他,微微一笑。
“王上召见你了?”郑玉走上前眨着一对灵动的眸子问道。
“嗯。”杨牧云点了点头。
“真不容易呀!”郑玉叹道:“也不枉你这么多天来一直风雨无阻的在这宫门外站着,再站下去,你都快站成望夫石了。”遂觉这个比喻不妥,俏脸一红。
“望夫石是难感动苍天的,人就不一样了,”杨牧云眼中似有得色,“王上是性情中人,就得用诚意去打动他。”
“啧啧啧,看把你得意的,”郑玉小嘴一撇,“就好像王上被你看透了似的,难不成王上赏你什么了?”
“王上是想赏我,”杨牧云悠悠道:“可这个时候我是万不能接受的,否则这几十天来的辛苦就白费了。”
“这又怎么说?”郑玉眸子霎了霎表示不解,“王上都召见你了,说明对你已尽弃前嫌,况且与王总督的和议能够达成,你居功至伟......”
“千万不要这么说,”杨牧云摆摆手,“我不遵王命,倒像是胁迫王上一般,虽然王上不念旧恶,可我也不能不识好歹。”
“好了,别卖关子了,”郑玉问道:“快说,王上是怎么跟你讲的?”
“王上想让我担任谅山路宣抚使,”杨牧云道:“我婉拒了,但向王上推荐了大殿下。于是我现在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仍然做我的神武卫都统制。”
“嗯?”郑玉惊异的看着他,“王上想让你做谅山路宣抚使?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官儿?这相当于大明一个行省的最高军政要员,你竟然辞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杨牧云笑道:“高官厚禄人人求之,但也要才能匹配方好。否则,就如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一般,岂不难受?”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郑玉嫣然一笑。
“公子——”
“小舅舅——”
胡文广和莫不语迎了过来。
“公子,一看你不在,可把俺担心坏了,”莫不语抢先说道:“那安南王没对你怎样吧?”
杨牧云没去理他,而是冲胡文广说道:“文广,走,我领你们去吃一顿好的,想要什么尽管点。”
“好嘞,那我就不客气了。”胡文广说着朝莫不语挤了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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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懂得进退,很是难得,”在郑府书房内,郑可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叹道:“居功而不自傲,被贬斥而不自馁,坚忍不拔,是个做大事的人。”
“阿爹,我从未见你这样夸过一个人,”郑玉抿嘴儿笑道:“牧云一连几十天站在宫门外,我还说过他呆呢?”
“呆?他可不呆,”郑可唇角微微一勾,“明人大军压境,要说最紧张的人就是王上了。杨牧云身份微妙,他要是在那个时刻隐匿起来,在王上眼里这辈子都甭想洗干净了。正是他的坚持才重新获得了王上对他的信任,也使王上相信与大明的和议能够达成。”
“王上还想让他当谅山路宣抚使呢?不过他却推辞了。”郑玉樱唇一撇。
“他做的没错,”郑可说道:“谅山路与大明接壤,情势复杂,他一个毫无根基之人蓦然被安置在那里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好好带神武卫的兵,这样还能掌握一支精锐力量。现在的年轻人一般都好高骛远,能够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很少见了。阿昭能有他的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爹你这样高看他,为何还要反对我与他往来呢?”郑玉的话语里带着幽怨。
“阿玉......”郑可长长叹了口气道:“杨牧云是个人才,但就是在我大越根基太浅了,我郑可是与先王一同征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因此要想我郑氏一门在大越长盛不衰的延续下去,就需要与一门户相当的名门望族结为姻亲,这样相互扶持......”
“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筹码,是么?”郑玉咬着嘴唇说道:“我喜欢什么人,要跟谁在一起根本无从选择,对不对?”
“阿玉,”郑可深深叹息一声,“你还未出阁,我和你母亲怎能把你嫁给一个已有了家室的男人。”
“可要是牧云他没有成过亲呢?而他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一个借口,”郑玉盯着父亲,“要是这样的话你和阿娘还会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么?”
“这个......”郑可没料到女儿会这样问,一时语塞。
“阿爹,”郑玉一脸坚定的对父亲说道:“不管你与阿娘怎样想,反正这辈子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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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个地方不错。”杨牧云站在一个小院中,这里只有三间简陋的房屋,院子也比较狭小,但看他的神情,还是颇为满意的。
“公子,这里离你当职的衙门远了些,而且......”莫不语目光一扫这几间屋子,“里面被褥呀,还有家具等一应用品都要添置。”他掰着指头说道:“还有房顶也需要修葺。”
“该添什么添什么,该修哪儿修哪儿,”杨牧云淡淡道:“这些你与文广商量着办就行了。”
这时胡文广兴冲冲的走进院子,“小舅舅,我刚才与那房东谈妥了,每月又减了咱三百钱呢!喏,这是文书,小舅舅看着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咱现在就把它签了吧。”说着将一张文契递至杨牧云眼前。
“你替我签就行了,”杨牧云看也不看那张文契,“今天咱们就搬进来,你签好后赶快和不语去买需要的用品,还有哪儿需要修修补补你们两个互相搭把手把它做好就行了。”
“好嘞,小舅舅您就好好歇着,”胡文广兴奋的将文契揣于袖中,朝莫不语说道:“走,咱们到街上看看需要买些什么回来。”
两人联袂出了院子,只剩杨牧云一人待在院中。
自从王宫回来,杨牧云就和莫不语、胡文广到处找居住的地方。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巷子里找到这么一个僻静的院子。
杨牧云对这个地方很是满意,就让胡文广去和房东谈价钱。房东也挺爽快,因为院子在巷子的最里面,每月出两千钱就行了。胡文广提出里面一应物品需要置办,还有房屋陈旧,很多地方需要修葺,软磨硬泡,又让房东减了三百钱。
这样一切全部敲定,杨牧云终于有了自己的住处,虽说是租来的。
身边有了打下手的人杨牧云感到无比轻松,很多时候都不用自己出面。胡文广因为从小不喜读书,家里的活计,衙门里跑腿的事都由他干,与人打交道轻车熟路。莫不语就更不用说了,自小与双胞胎哥哥莫不言到处流浪兼坑蒙拐骗,因此做起市井间的事儿如鱼得水。
“这边靠墙根的地方应该种些花草,”杨牧云在院子里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一边寻思一边喃喃自语,“还有墙角处放一个大缸用来储水。”
正来回踱步间,只听院外有人高声道:“请问杨牧云杨大人在这里么?”
杨牧云转身看去,见是一身穿短衫,青布缠头的年轻人,并不认识。遂走上前几步,与那人面对面站定,“我就是,请问你是......”
“有人托我将一封书信交给杨大人。”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杨牧云伸手接过,那人转身匆匆去了。待要叫住他,可那人眨眼工夫已走出老远。
杨牧云心下生疑,小心拆开书信仔细看去。双眉不由一凝,待把信看完,他将信纸团成一团揣入袖中,出门而去。
......
升龙江上游不远处有一个浅水湾,周围林木茂盛,很是僻静,平常少有人来此。
杨牧云跳上一棵大树,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动静。周遭并无旁人,浅水湾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人头戴竹笠,正坐在树下垂钓。
杨牧云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方跳下大树,朝那垂钓之人走去。
在离那人不到一丈距离他停住脚步,还未开口。就听那人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嗯。”
那人放下垂杆,在身边的草垫子上拍了拍,“过来,坐!”
杨牧云依言上前靠着那人坐下。
那人稍稍抬起头,露出一张微须白静的面庞,正是何启秀。他朝杨牧云微微一笑,“杨大人,今日恭喜你被安南王重新启用,只可惜我不能给你摆酒庆贺了。”
“何大人客气了,”杨牧云淡淡说道:“要不是何大人把思昂带到总督大人那里,迫使安南与我大明签了协议,我也不会重新被安南王召见。”
“还是杨大人安排的巧妙啊!”何启秀说道:“谁能想到你会把人藏到郑太尉府上,就在方参将的出城让所有人都以为思昂早已被带离了东京时,你再把人交到了我这里。成功的避开了安南探子的视线。”
“后来的这一路还算顺利吧?”杨牧云问。
“还好,”何启秀轻轻说道:“安南人没有封锁水路,使我得以把人藏在船上,由升龙江入海,在钦州登陆,一路有惊无险的把人交到了总督大人手里。”
“总督大人杀了那思昂么?”
“没有,”何启秀道:“那么重要一个人总督大人怎舍得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