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心里,更是万马奔腾。
自己,被太子看上了?这就要回京赴任?
汪直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是假的,可这偏偏,不是假的。
圣旨,是容不得作假的。
那些文官们,就没有拦着陛下,就这么让自己回京?
回京,这个念头一下子让汪直到心热了起来。
只要回了京,不管什么官职,总是要比在南京,在这孝陵要好的。
这里,真真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在京师,自己总能有机会,再次爬到众人头上。
一时间,汪直竟是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唏嘘。
自己在孝陵种了十几年的菜,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再一次有了机会。
汪直热泪盈眶,跪下磕头:“奴婢领旨,奴婢谢陛下,谢殿下。”
这一跪,已是十几年之远了。
上一次给自己的旨意,自己,都快忘了。
汪直领了旨,如若珍宝的放在手中,细细摩挲,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汪公公”,刘瑯强颜欢笑,他知道这个疯子如今要出来了,自己和这样的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人,最重要的就是认清现实,要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要跪舔,什么样的人,自己可以得罪。
刘瑯不住的后怕,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哪个地方得罪他了。
幸亏,自己没有找这疯子麻烦,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就麻烦了。
“汪公公,恭喜汪公公啊,可喜可贺,咱家,咱家之前日子,怠慢了汪公公,还请汪公公莫怪啊,恕罪,恕罪啊。
汪公公不如先随着咱家回皇城歇歇脚,歇上几日,然后再返京不迟啊。”
刘瑯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言语中竟是讨好的意味。
换作一天,不,一个时辰前的自己,恐怕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对汪直说出这样的话来。
汪直心里冷笑一声,太监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是明显啊。
你刘瑯之前,可把咱家当做个人,过问过咱家分毫。
现在好了,这副样子,做给鬼看不成?
既然如此,咱家也没有什么好给你多说的。
“刘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刘公公乃是南京守备,责任重大,深得陛下信任,咱家只不过是前朝罪人,得先帝仁慈,才苟得一命,哪里来的怠慢。
如今陛下大恩,咱家曾可耽误,咱家在南京,本就身无长物,倒也轻便,咱家这就回京,万万不可让陛下多等。
刘公公的美意咱家心领了,等咱家到了京师,面见陛下,定会在陛下面前替刘公公美言几句,告辞。”
紧接着,汪直可以说是啥都不管,一身轻便,意气风发,头也不回的就和传旨的人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羡慕的众人和心里酸死的刘瑯。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还什么在陛下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就你?前朝的孽障?
这不就是阴阳怪气的暗示咱家,看看,看看,你一个南京守备,说好听的三千里外家臣,能见过皇帝几次?
可是老子不一样了,老子一飞冲天了,就算是什么镇国府的管事太监,总比你一个远在南京的人机会多。
刘瑯气的吹胡子瞪眼。
汪直的复出,在南京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当初整这厮的时候,谁又没有出过力呢。
当初以为这厮已经是万劫不复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来了这么一手。
紧接着,一份份快马书信赶往京师。
朱厚照算着日子估摸着圣旨也是快到了南京,更清楚,接下来可是不太平的。
自己,要早做打算。
文官为什么可怕,到最后,甚至能掣肘皇帝。
说好听点的,人家一口一个我代表的是黎民百姓,这下倒好,这些直接剥削的人,倒是成了百姓的代言人。
终归到底,就是文官垄断了舆论。
舆论由他们导向,好坏之说都是由人家定论,至于百姓,大多数是被人家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朱厚照明白,谁占领了舆论谁就占领了制高点。
对于文官,就得从内部攻破堡垒。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自己,缺一个御用文人。
这个人,如今,已经有了个最好的人选。
程敏政。
这些日子,京师里的店铺处理的七七八八了,一连数日,程府空荡荡的,下人们都是行色匆匆。
程府竟是如同王越那般境地一样,无一人来看望死里逃生的程敏政。
直到这日,有人登门拜访。
门子只是觉得稀奇,竟是有人来拜访自己老爷,寻常人躲都来不及躲。
来的人正是朱厚照。
门子问了来人姓名,也好去给老爷禀告。
朱厚照只是拿出封信,让门子交给程敏政。
听说有人来看自己,程敏政一时感慨万分,不知是哪位同仁,还记得他老程。
可一听来得是个半大的孩子,程敏政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笑话,他程敏政还没有沦落到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看自己笑话,自己,丢不起那个人。
至于门子带来的信,程敏政打开都未打开就要烧掉。
“老爷,来的人也是一片好意,如今咱们这般艰难,还有人惦记着咱们,无论来的人何意,老爷切不可在这最后时候在出什么事情。
如今,咱们是无官无权啊,老爷还是看看吧。”
程夫人苦口婆心劝着,她可不想马上都要离开了,还出什么幺蛾子。
程敏政想想,也是,自己现在不比从前了,还是先忍忍吧。
程敏政压着火气,打开信一看,顿时,半张着大嘴,面色痴呆,紧接着,突然打了个寒颤。
程夫人凑过去想一看究竟,程敏政却是眼疾手快收入袖中,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快,快,去把贵客迎进来,还不快去?怠慢了贵客,谁担待的起?
不成,不成,我得亲自去,亲自去。”
说着,程敏政在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起身就门外赶去。
所有人都在想,来的究竟是何人?
程敏政兴冲冲的赶门前,眼前的人,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认错,就是太子。
自己之前也曾去过东宫给太子讲课,太子的模样,他是绝不可能记错的。
程敏政激动的浑身哆嗦,赶到面前,正要行礼,朱厚照却是压低嗓音,“人多眼杂,先进去再说。”
程敏政如梦初醒,在前面迎着朱厚照进了府中,亲自带到书房,屏退了所有人,然后亲自拿着副茶,蹑手蹑脚的进了书房。
放下东西,程敏政纳头就拜:“臣,不,草民程敏政见过殿下。”
“程先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朱厚照甚至还上前虚扶了一把。
程敏政起身的过程中心里是五味杂陈,自己五十了,这个年岁,捞上一句程公都不为过。
可如今,哪怕太子对他还是留足了面子,可这心里,还是失落的很啊。
程先生哪里比得上程公啊。
“草民不知殿下亲至,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无事,无事,本宫今日前来,本就没有告知,不知者不怪,不怪。
对了,先生,本宫看你这府中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还有人在收拾装车,先生要出远门?”
“殿下英明,草民得陛下圣恩,留得一命,草民心想多年没有回家看看了,这不,草民就想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朱厚照面上倒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是老子信了你的邪。
你能有着心思学陶渊明搞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不是哄鬼的。
你程敏政是谁?
要是没自己,你得还要段时间才能放出来,结果,当时时值酷暑,程敏政出狱四日,以痈毒不治而卒。
也就是说,这人自己越想越来气,最后自己把自个送走了。
这样的人,朱厚照知道,他对功名这种世俗的东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然后你现在告诉你,这些什么的,都是浮云。
朱厚照想起来那个我对钱不感兴趣的人。
朱厚照故作大吃一惊,“先生大才,如此回乡,岂不是埋没,实乃我大明一大损失啊。
唉,先生本可以以才干造福于民,只是可惜,遇到此事。
实不相瞒,本宫心里也是大为遗憾啊,国之栋梁,不能所用,可惜啊,可惜啊。”
朱厚照一顿可惜,让刚刚燃起希望小火苗的程敏政再一次透心凉了。
程敏政何等聪明的人,哪里听不懂朱厚照的意思。
明面上是说可惜他的才能了,实际上,就是交了实底,洗洗睡吧,别抱希望了,当官,你这辈子到头了,我老朱家是不会用你的。
程敏政神色黯淡下去,也不在那么激动了,“殿下说笑了,草民哪里算得上什么国之栋梁,算不上,算不上,草民早已就无心仕途。”
朱厚照看着样子,就知道这老头受的打击不小啊。
现在,该放诱饵了。
“其实,本宫此次前来,还真的有一事来和先生商议?
先生,谁说只有做官才能造福百姓,本宫这,就有个位置,本宫思来想去,觉得先生最是适合不过?”
一句话,程敏政的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殿下言重了,言重了,不知殿下说的可是………”
朱厚照这才说出了自己自己的目的。
他朱厚照,要在镇国府,办一份报纸。
当然,以他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想想就算了吧。
所以啊,得有个文坛上赫赫有名的大家给撑起来啊,这不,程敏政啊。
所以啊,这主编的位置,就是程敏政的了。
要做的,就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以笔为剑,以墨为锋,以字为刃,定能扬名立万。
朱厚照没有谈待遇什么的,他知道,给程敏政这样的人太钱,太俗,搞不好,人家到时候还急了。
重点点最那句话上。
扬名立万。
这对程敏政来说,是毒药一般的诱惑。
当然,朱厚照也说了,这肯定不是官职,但是要是弄得好了,名望,影响力什么的,绝不会低于别人。
当然,有些话,朱厚照不能说。
甚至,可以影响朝廷的决策。
不过这些,足够让程敏政动心了,程敏政甚至都没有问,什么是报纸。
朱厚照适时的加上的天平上最后的砝码。
“本宫知道,此事,乃是华昶诬告所为,本宫保证,先生的公道,朝廷给不了,本宫,会从华昶的身上替先生讨回来。”
一句话,让程敏政彻底的导向一边。
“草民,敢不从命。”
朱厚照是乐呵呵的哼着小曲离开的程府,临走时还交代了,快得很,快得很,这没几日啊,这镇国府的报纸就得干起来。
程敏政送出门外,回到堂中,悠悠喝了杯茶。
“来人,去请夫人来。”
程夫人来到堂中,见老爷已经会完了客,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程敏政说到:“夫人,吩咐下去,咱们不走了。”
什么,不走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又不走了呢。
程敏政笑而不语,让婢女们退下,从袖中取出那封信交给程夫人。
程夫人接过以后,吓了一跳。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偌大的东宫印章。
朱厚照带着刘瑾溜达在京师接头,突然想到些什么,“刘瑾,那个,之前张仑给我的那个花魁的地址,本宫随手一扔,你可知扔到哪里了?”
刘瑾想了想,从怀里掏了半天,献宝似的交给朱厚照,“爷,这呢。”
朱厚照看了看,“知道路吗?前面带路,去看看。”
有的时候,朱厚照觉得,封建腐朽的太子,是真的香啊。
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花魁住址,对自己来说是唾手可得。
人家都是魂牵梦绕,自己,那得看自己有没有时间。
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恐怕整个京师的男人都不知道,里面藏了个绝世尤物。
自己只须得扔进了玉佩,变如同主人一般的随意进出。
入了院子,一个年纪不大的婢女努了努嘴,示意去后院,然后就留在原地。
刘瑾看了见朱厚照的眼色,也停下脚步。
后院,找到一处种植清一色芭蕉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坐在院中望着一株残败芭蕉怔怔出神的女子素颜相向,她只穿青色衣裳,看起来有些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