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零六）
家庭教师？听到这个工作，陈文志的内心总算好受了一点，不过，也好受不到哪去。洗碗工与家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他板起脸，冷声道：“总之是要去外面辛苦地赚钱，你是楼家的大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干过侍候人的活？”他见过楼家的场面，金碧辉煌，下人一堆，干粗活的丫头和干细活的丫头是两批人。
不管是洗碗，还是当家庭教师，那都是下人的活，只是一个是粗活，一个是细活罢了。
楼家月呆了呆，看向陈文志，对他认真说道：“文志，你不要总是说我是大小姐，我爹年纪大了，我哥也创业了，此外，我家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钱，一个人总要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我上了那么多年学，我是觉得，与其成天无聊地呆在家里等你回来，不如发挥我的能力，赚一些钱，不也能减轻你的负担吗？”
陈文志呆住了，看着大小姐水汪汪的大眼睛，心生暖意，原来，她不听他的话，出去找工作，只是想减轻他的负担。
楼家月笑了笑，继续劝道：“文志，我们两个人，在上海都是外地人，刚来的那半年，吃了很多苦，那样的苦日子我过够了，所以想多赚点钱，一个人如果有很多钱伴身，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是个金钱挂帅的世界，所以拥有巨额的财富，就食得了世界上最有效的定心丸。
楼家月如今回想起两个人在大雨之夜刚到上海，投奔大哥失败，租住在酒店，吃饭治病的钱都紧张，只觉得像是恶梦一场，楼家月摇了摇头，那种可怕的生活，她不想再经历了！
陈文志却是传统的男人，他认为男人挣钱天经地义，如果女人出去赚钱就是对男人的一种耻辱，是男人无能的表现，因此，他对她劝道：“我的工钱已经够我们两个人过得很好了，总之，我答应你爹，要好好照顾你，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再出去打工！”语气十分坚定，就像钢铁一样。
楼家月急了，对陈文志说道：“没错，你现在的工钱高，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了。可是文志，总得存下一点钱，我打电报回家，我父亲一直没有音信，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哥说他在上海，也一直找寻不着，以后，我们用钱的地方多得去了。再说了，你大哥他们一家呢，过了大半年，他们现在怎么样，说不定眼巴巴等着你寄钱回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文志一呆，立马变得理不直气不壮了。没错，他刚才忘记了他要照顾的家人，现在仙儿的肚子应该很大了吧，她快要当妈妈了。而他，只要这个月的工钱到手，扣除张掌柜提前给他的二十块大洋，留下生活费，其它的必须全部寄回杭州老家去。
一病半年，他几乎忘记了从前的人和事了。如今想来，杭州的那些亲人，可能因为贫困，生活在地狱当中。
这样一想着，陈文志立马愧疚，一颗心也如同油煎火烧一般，着急起来。
看到陈文志发呆，楼家月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效果，她笑了笑，说道：“文志，我可不是传统的女人，我从小接受新思想的教育，我倡导男女平等，男人能干的活女人也能干，所以男人能赚钱，女人也能赚钱，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让我呆在家里等你回来，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出去赚钱，我就开心！”说着嘻嘻笑起来，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探到陈文志面前，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陈文志有些羞愧，从来知道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低下头，慌乱的眼神避着她。
没错，他的骨头也就硬了一会，现在想到大哥一家的窘境，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养活大小姐。
楼家月继续对他劝道：“人活一世，不管身边的人是家人，还是朋友，总之要自立自强，要成为他人的助力，而不是负担。你如果让我呆在家中，我想起自己要靠你养，我就浑身难受，我出去打工赚钱，想到自己也有能力自食其力，甚至还能帮你分担一起压力，我不知道多快活！”她微笑着看着他，眉眼弯弯如同新月。
“可是——”看着大小姐真诚的面庞，恳求的神情，陈文志的心动了，然而，他想起楼老爷子的嘱托，他定了定神，坚持说道，“可是大小姐，你这几个月，瘦了许多，我想你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的。”没错，他现在是没有能力养活大小姐，大部分工钱要寄回杭州，可是他可以加班，可以同时找其它的活干。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小姐再吃苦受罪了。
楼家月摸摸自己的脸，想陈文志关心自己的胖瘦，不由内心高兴，她笑道：“我很快会胖起来的，之前瘦下来是因为你生病，现在你身体康复了，又找到好工作，心情愉快放松，自然会长肉，你放心吧。”她对他微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如同海边的贝壳。
陈文志开始沉默。
楼家月向前一步，对他央求道：“文志，你就同意吧，你去工作，我也去工作，这样，我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以后倘若谁再生了病，也不用像从前那样犯愁没钱花，是不是？”“她笑了起来，继续劝道，“俗话说，有钱常想无钱日，莫待无钱想有钱啊。”
“好吧。”陈文志只好同意了。大小姐巧舌如簧，他说不过她。
大小姐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从此后，两个人就都有了工作，每天一大清早，在一起吃了早餐，后一起出门，各自去赚钱，那样的生活，平静美好，就像年轻的小夫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和，陈文志惦记着与楼家明的约定，因此，自从他开始做工起来，一有闲时间，便去家明留的那个地址去找他。
他等啊等啊，每天雷打不动，找到从前那个地址，逢人就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楼家明的人来过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