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娘,我不去要饭,奶奶和妹妹都要饿死,你没看到她们昨天吃到大米饭有多高兴,我必须去!”
“孩子,要去娘去,你不要去。”
”娘,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人家不会同情你,只会欺负你,你一双小脚,又走不远,还是我一个小孩去更合适些,娘,这只是暂时的,今年爹过世得突然,咱没有好好种地,等明年开春,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多种两亩水稻,这样明年冬天就再也不会出门要饭了。”
在儿子的劝说下,李翠仙含着泪回了家。
从此后,陈文志就走上了漫长的要饭之路。
那条被他打败放生过的恶狗呢,反倒像是认了他做主人似的,每次,陈文志要饭经过那个村子,那条大黑狗总在村口迎接他,陈文志便向前,摸摸它的头,抱抱它,大雪天,一人一狗相依为命。
有一次,陈文志没要到饭,空着手回家,正犯愁家里没有吃的,经过那个村口时,大黑狗从树林中拖出一只肥胖的灰兔子,把它送给了陈文志,那天晚上,陈家吃到了大肉,而且还是野味。
从此,文志唤黑狗为狗兄,一人一狗成了好朋友。
这一天大雪纷飞,陈文志像平时一样,出门要饭,北风如同尖刀,吹得他单薄瘦弱的身子东摇西晃。他走了很远的路,两条腿酸痛不己,仿佛有针在扎,抬头间他望到远处有炊烟升起,心想穿过眼前这片密林,就能找到村落了。
陈文志撑着打狗棒走进积雪没膝的丛林,黑狗迎出来,在他面前蹦跳着,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示意他跟它走。
林子里有什么状况?陈文志好奇,跟在黑狗后面进了树林,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呻吟声,起先他以为是北风的呼啸,没有停下来,可是呻吟声再次响起,在幽暗的森林里,如同惊雷,而且随着前进的步伐,他看到了血迹,那血渍落在冰雪上面,如同鲜红的小河,让人触目惊心。
陈文志害怕了,握紧了手中的打狗棍,他担心碰到野猪!江南的丛林里有许多野猪,它们有着黑黑壮壮的身体,长着尖尖的牙齿,十分凶猛,冬天野猪没有粮食吃,碰到人会袭击,杀伤力如同北方的熊,所以文志的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擂鼓,手心和后背开始发疯似的出汗。
黑狗在他身边啮着牙齿,上下蹦跳着,“嗷呜嗷呜”地叫着。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下雪的冬天,一般人没事不会出门,更何况是这种深山老林,更是两三个月不见一个人影,远近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树枝被积雪压断,偶尔发出“卡嚓”一声。
当陈文志拿着打狗棍,一步一步往后退,想退出密林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救我,救我!”
有人,而且他还活着?
陈文志一呆,停下脚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是野猪,是一个人,听他声音危弱,流了很多血,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文志立马出声问道:“不要怕,我来了,你在哪里?”
“这里,这里。”
他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一片冬青树组成的灌木丛,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冬青一片暗绿。春秋的时候,大概曾经有野兽在那里睡过觉,所以灌木下面挨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枯草堆积的窝,和四周的冰天雪地里比起来,显得稍微干燥一点,那个受伤的人就躺在那里。身形高大健壮,如同巨人。
此时此刻,陈文志的眼睛睁得碟子大,屏住呼吸,瞪视着面前的人,那个人,也在紧张地打量着他。不,确切地说,是在紧张地盯着他的伙伴狗兄。
大黑狗“嗷嗷”地叫得更大声了,啮着雪白的尖牙,要朝那个受伤的人扑过去,受伤的人也紧紧抓着手里的刀,绝望地盯着大黑狗,面如死灰。
眼看一场恶战难以避免。
文志立马摸摸大黑狗的头,安慰它道:“狗兄,狗兄,这是朋友,不是敌人。”狗兄果然不再发出威胁地吼叫,收了雪白的牙齿,态度温驯了许多,像只绵羊般,乖巧地一屁股坐在陈文志身边。
受伤的人惊异地看着陈文志,眼睛睁得铜铃在,仿佛太阳在他面前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这么惊异似的,他想着小孩子真是无知,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文志向前一步,笑了笑,又对陌生人安抚道:“大哥,这是我的狗兄,你放心,有我在,它不会伤害你的。”
受伤的人看了看大黑狗,对他震惊地提醒道:“你叫它狗兄?”
“对啊。”文志笑眯眯的,又爱怜地抱了抱他的狗兄。
“这是狼!”
什么?!陈文志呆了一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狗兄,狗兄把它蓬松的大脑袋歪进了陈文志的怀里,神情十分软萌可爱。
他笑着问道:“真的是狼吗?”
“当然,我走过许多地方,北方的狼,南方的狼都见过。我可以打包票,这是一只狼,而且估计是狼群里的首领。”
这次轮到陈文志讶异了,他看了一眼狗兄,狗兄骄傲地抬起头来,“嗷呜嗷呜”叫了两声。
难道这个冬天,他一直与一头狼称兄道弟?
陌生人笑了一下,对面前的小孩问道:“你以为它是狗?狗是汪汪叫的,你没听到它的叫声‘嗷呜嗷呜’,我告诉你,只有狼才会这样叫,而且它的尾巴是直的,狗的尾巴是弯的,你生长在这里,不知道这附近的山林里有狼吗?”
“听老人说起过,但没见过。”
“你这小孩真是胆子大,狼可是要吃人的,你不怕吗?”
陈文志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要饭,到了村口这黑狗就朝他扑过来,原来它是把他当作了猎物,当时大雪天,估计身为一头狼,它也饿极了,像他一样,来村里觅食的,然后,一人一狼,在村口相逢,还没进村,它就开始猎杀他,最后被他反杀了,所以认了主人,整个冬天都忠心跟随。
现在想来,它确实不像一只狗,因为它总是来去如风,没有主人。身形也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晚上见面时,它的眼睛发的是绿光。
陈文志笑了笑,摸了摸大狗的头,对陌生人说道:“不过我和它已经是好朋友了,狗也好,狼也好,我都不介意。”
大狼呜呜地感动地叫着,用湿嗒嗒的舌头舔了舔文志的脸,以示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