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陌生人裂开嘴笑了,放松了紧惕心,对陈文志问道:“小兄弟,你是怎么和这头狼成为好朋友的?”
陈文志便把他走在外面碰到黑狗,哦不,黑狼,然后你追我跑,与之博斗的事情说了。
陌生人听得眼睛瞪得像碟子大,末了,喃喃说道:“孩子,你是个奇人啊!小小孩童,居然孤身和狼博斗,还驯服了它。”
“我当时手上有把刀,所以我赢了,但我没杀它,放了它,所以它感激我吧。”
陌生人十分佩服,竖起大拇指,对他道:“小兄弟,你以后肯定有出息!”
陈文志高兴地红脸笑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说他有出息的人。
“小兄弟,大雪天,你怎么会跑到深山老林里来?”
陈文志脸一红,不想说出自己家穷吃不饱饭,只能出门要饭的真相,他向前一步,走到那个受伤的陌生人面前,对他问道:“你呢,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受了伤?”
那陌生人一咬牙,冷声道:“是朝廷的洋枪队,他们要杀我。”
朝廷的洋枪队?陈文志愣了愣,好奇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陌生人冷笑一声,对他道:“因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要杀我。”
文志不知道陌生人嘴里的老太道是谁,只见他的双手双脚上各有两个血窟窿,窟窿如同四个黑洞,十分吓人,不过好在天寒地冷,血已经止住了。
陌生人见他盯着自己的伤口,恨声说道:“洋枪队往我身上开了四枪,老子命大,只有手和脚中枪了,我自己已经把子弹挑出来了,应该不碍事,就是不能行走,小兄弟,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你身上有没有吃的东西?”饥肠辘辘,胃好像成了一个空袋子,前壁和后壁空空的摩擦着。
陈文志一呆,看看手上的破碗,以及软垂的布口袋,摇了摇头。
陌生人摸到自己身上的刀,看向大狼,大狼察觉到了危险,“呜呜”地叫着,很明显,他不是这头狼的对手,陌生人一阵绝望——
这个时候,陈文志说道:“不过大哥,你相信我的话,你就在这里等我,实不相瞒,我是家里穷,吃不饱饭,出来要饭的,我刚才看到了,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是一个村落,我现在就去要饭,等我要到,立马送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陌生人心中一阵温暖,他点点头,感激地说道:“那么,有劳小兄弟!”
陈文志点点头,便站起身,拨开密林的灌木丛,大步地往村落去了。大狼摇摇尾巴站起来,跟着陈文志走远。
雪大如席,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陈文志那天运气不好,或者确切地说,清朝末年,民不聊生,任何一个村落到了年终,都日子不好过,所以要饭要了一天,苦捱到天黑,他才要到一把大米,勉强够煮碗热粥。
他惦记着树林里受伤的陌生人,脚步匆匆地走出村落时,看到路边有一个破了的瓦罐,便拾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密林里走去。
天已经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文志跌跌撞撞地走进树林,内心也有些纠结,只有一把米,一家人还都在家中等他要饭回去吃,如果给不认识的人吃了,全家人就都要饿肚子了,可是他转念一想,树林里那位大哥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他自己和家人可怜,但世上有人比自己还可怜,一餐饭不吃饿不死人,救命要紧,因此,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树林里走去。
树林里一片幽暗,好在天上有月亮,积雪反射着月光,倒勉强可以视物,巨大的丛林在如梦的月光下,如同庞然大兽,让人看了胆战心惊。
陌生人已经等得放弃,不相信陈文志会守约前来,他十分后悔,当时没有拼死一博,杀了那头狼吃肉,当时博一把,还有点胜算,现在则只能等死,他仰头望天,喃喃地道:“难道我庞三多,命该如此吗?”死在江南的深山老林,到了尸体腐烂,白骨累累时,也无人知道?
不不,他庞三多是条英雄好汉,一直是他扼住命运的喉咙,从来没有屈服过,他有壮志未酬,不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正当绝望感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听到一个人声“大哥,大哥?”
陌生人十分欣喜,抬起头来,用尽力气回道:“小兄弟,我在这里!”
他摸出火机,打亮了身上的火石。
陈文志看到火光,十分高兴,快步走到陌生人身边,扬了扬手上的米袋,对他说道:“你身上有火?太好啦,我可以给你煮粥吃。”
他找来石头,架好简陋的锅烂,又找来干的柴火,用陌生人的火石生了火,把要来的大米放进拾来的瓦罐,然后抓了几把积雪进去,对陌生人解释道:“今天运气不好,只要到这一把米。”
陌生人已经十分感动了。红红的火苗如同贪梵的舌头舔着黑黑的瓦罐,让他觉得温暖。他看着陈文志,夸奖道:“小兄弟,你是我庞某的救命恩人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讲义气,守信用,你这个小朋友,我交了!”
陈文志心里高兴,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孩,得到一个成年人的赏识,而且这个成年人,虽然不了解他,但只见他高大健硕,威武雄壮,直觉对方是一条英雄好汉。
陌生人对他说道:“小兄弟,我叫庞三多,你叫什么?”
文志笑道:“我叫陈文志。”
一大一小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从此后,陈文志就多了一个朋友。
这个时候水开了,大米煮开,发出一阵米香,四周变得温暖起来,灌木叶上的积雪受热在慢慢融化,庞三多吞了吞唾沫,文志把整个瓦罐端下来,递到庞三多面前,对他说道:“你喝吧。”
庞三多接过那个热得烫人的瓦罐,心中一片温暖。
冰天雪地带着伤苦捱了三天三夜,从京城跑到江南的密林中,庞三多九死一生,此时此刻,闻着香喷喷的大米清香,他顾不上米粥的烫人,随便吹了吹,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一股热流涌入嘴里,直到喉咙,然后是胃里,最后到达五脏六腑,身体每个部位。
整个人渐渐暖和起来,生命重新在他的身体里复苏。
所有的米粥吃完,庞三多出了一身汗,恢复了不少力气,到了这个时候,看到空空的瓦罐,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小朋友要了一天饭,自己却把他要饭的所得全部吃掉了,庞三多立马十分不好意思,对陈文志说道:“唉呀,我全吃光了,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