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
家月发现文志在看着自己,脸上的笑立马没了。她仍旧哑巴似的不吱声。
陈文志难过地解释道:“家月,我这几个月天天在想孩子的名字,我想,大宝之所以这么早走了,与我们只有两年的缘分,可能是与我没有给他取大名有关,所以这两个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在想着取名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楼家月心中一动,暖意渐生,她仿佛听到心中的冰块大块消融的声音。
她心想,大宝走了,不只她一个人难过,文志也是难过的,她难过的时候,他会安慰她,文志难过的时候,谁会安慰她呢?
这几个月,她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人和事,她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家月有些自责。
陈文志继续解释道:“所以我给两个孩子取名了,对了,家月,女儿我也想好了名字。”
家月静静地听着,这次听得很用心。
文志拉起小女儿的手,女儿果然是爹的贴心小棉袄,立马对陈文志露出灿烂的笑容。
陈文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化了,看着女儿就像看到春天的花园,他拉拉小女儿的手,对她慈爱地说道:“丫头,爹爹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叫做陈爱月好不好?”
陈爱月?家月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陈文志。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文志不是浪漫会表达的人,平时很少说“爱”“喜欢”这些字眼。
文志仍旧看着女儿,对她解释说道:“你的名字的意思呢,只有一个,你是女娃儿,不必要有大梦想,你就寄托着爹爹对你娘的一片感情,陈文志爱楼家月,陈文志永远爱楼家月好不好?”
听到这里,楼家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融化了,她的眼泪突然如同泉涌一般,到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半年来压抑的委屈和伤心,如同雪崩。
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陈文志第一次对她表白,他说他爱她,并且把女儿的名字取作爱月。
她哽咽道:“文志——”
陈文志抬起头来。
她含泪提醒她:“孩子的名不能和父母重字。”
陈文志笑了起来,对家月说道:“管她呢,我就要取这个名字,让女儿,还有其它人都知道,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温暖,多么动听!
她等了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句迟来的告白,可是还好,他们一家人都在,夫妻健康,儿女双全。
生活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因为有爱,所以可以重新振作起来,再勇敢地过下去。
楼家月感觉到自己死去的心在慢慢复活。
她双手捂着脸,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着。
陈文志看她哭得伤心,立马走到她身边,对她安慰道:“唉呀,你怎么又哭了?”
楼家月再也止不住,因为文志取名的事情,因为长命锁的事情,因为嫂子的劝说,她心里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她扑进陈文志的怀抱里,用小拳头砸着他的胸膛,对他哭着骂道:“陈文志,你给我记住了——”
陈文志紧紧地搂着楼家月,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他知道,家月肯与他说话,肯扑进他怀里,肯像从前一样拿小拳头砸他,说明她原谅他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心中无限温柔。
原本冰冷的四肢,渐渐有了暖意。
楼家月在陈文志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对他控诉道:“你记住了,以后要把我和孩子放在第一位!”
陈文志咧嘴一笑,在楼家月的额头上亲了亲,用丝绸般的语调说道:“一直排在第一位啊。”
楼家月含着眼泪抬起头来,大声抗议道:“才不,从来没有排在过第一位!”
陈文志一征。
楼家月想到从前的伤心事,眼泪喷了出来,往事并不如烟,她对他哽咽道:“以前,你为了你大哥大嫂的女儿,可以抛下我和上海的一切,跑到杭州去,那个时候,我哥去了越南采购木材,双鸿泰只有我一个女人当家,大宝才一点点大,陈文志,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做生意的时候,大宝就牵着我的衣角跟在我屁股后面摇摇晃晃地走,他不停地叫妈妈,有时候我不注意都会一脚踩到他。”
家月回忆起从前,泪流满面,她怨责道:“只要你大嫂一个电报,你就可以抛下我和孩子,不顾一切地奔赴,那个时候,我便明白,我和孩子在你心中排在你大哥大嫂的后面!”
陈文志听到这里,才知道家月受了这么多委屈,委屈如同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多。
他紧紧地抱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对她歉疚地说道:“当时,是双儿失踪了,我担心以后找不到双儿,对不起,家月,我以后注意点,现在我大哥大嫂能够自立,他们夫妻感情也和好了,我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管大哥大嫂家里的事了。”
家月苦笑一声,用小拳头砸着文志厚实的胸膛,抽噎道:“是,现在你不用操心大哥大嫂家里的事了,可是你开始操心你妹妹家里的事!你妹妹跟着庞大哥去抗日,把三个孩子丢给我们,我们将他们带到香港,陈文志,我问你,对于这件事,我有过怨言吗?”
陈文志摇了摇头,他知道家月之前没有女儿,一直待复兴如同己出。
他对她中肯地评价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舅妈!”
家月苦笑,对他哭道:“可是你,在大宝和复兴同时生病,咱们没钱治病时,你选择保复兴!陈文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寒心,多么恨你吗,你简直不是人,你是野兽,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是你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陈文志十分羞愧。
家月流着泪哭道:“我到那个时候才知道,你把我和孩子排在最后面,在这前面,有你大哥大嫂,有你妹妹妹夫,在这之前,还有国家大义,民族情怀。双鸿泰在上海开了将近十年,我经常代你们管着双鸿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把全部家当捐给国家作军饷的时候,你考虑我的意见吗?我叫你留一些出来傍身,你却全部捐了出去,假使当时留下一些钱,大宝也不至于生了病没钱医治,大宝,我对不起他,呜呜呜,呜呜——”
想到大宝,楼家月又肝扬寸断,她拿起拳头,使劲地砸着陈文志广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