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一)
楼家月笑了笑,看看外面瓢泼般的大雨,她皱眉说道:“你生了病又跑出来,我不放心你,自然找来了,来,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换上干燥的衣服,还有这是干毛巾,把你淋湿的头发擦一擦。”
陈艺志心头一热,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楼家月用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腾空,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还有大毛巾。
陈艺志内心十分感动,因此,表现得像个温驯的孩子,他依言换了干净的衣服,又用蓬松的大毛巾擦干净头发,立马感觉浑身舒服多了。在此之前,他在雨中淋着作画,感觉整个人就像泡在冰冷的雨水里哩。如今总算是上岸了,温暖舒适包围着他。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他感动得说道:“谢谢你,家月,我感觉好受多了。”家月于陈艺志而言,就像冬天的温暖炉火,黑暗中的一线光亮。
楼家月内心也安定一点,她笑了笑,拿出保温杯,麻利地倒出热气腾腾的姜茶,对陈艺志说道:“来,喝杯姜茶,去寒的。”递给他姜茶时,楼家月又顺势摸了摸陈艺志的额头。
她照顾他,如同母亲照顾孩子,无微不至。
陈艺志的额头滚烫,好像炽热的火苗,楼家月缩了手,自己如同被人架在大火上烤一般,不由又开始担心,他果然又发烧了!
楼家月看到高烧中的陈艺志,脸微微发红,额头上却没有一滴汗珠。他微笑着,大口大口地喝着姜茶,动作那么迅速,无非就是想快点喝完姜茶,好继续画木雕的草图。
楼家月张了张嘴,想劝说陈艺志今天不要画了,雨太大了,雨声哗哗,雨点如同鞭子似的抽在身上,冷风灌进来,好像刀子。他又生了病,休息两天再出来,然而,她突然想起大哥楼家明说的话,陈艺志是谁也动不动的,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因为劝不动他,所以不如配合他,他要在街上淋雨画草图,那么,她就在街上照顾他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因此,楼家月笑了笑,又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退烧药,对陈艺志劝道:“来,先吃药,吃完药再好好画。”
陈艺志征了一下,看看楼家月手里的小小白色药片,他原以为楼家月跑到街上来找他,是劝说他回家,他心里正苦闷着呢,喝姜茶的时候,就想着一会如何劝说楼家月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不要劝说他,也不要来打搅他,因为他画不出好的草图,心里本来烦乱得如同一锅粥,如果楼家月再在旁边像麻雀似的劝他回家,他肯定会发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楼家月这一次却没有来劝他。
她体贴地沉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外面的世界一片雨声,寒冷潮湿,可是伞下面的世界,却十分温情美好。
陈艺志凝视着爱妻,心中变得无限温柔,他的胸中掠过一阵阵暖流,禁不住对妻子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劝我回家?”
楼家月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这个人劝得动吗?”如今想来,还是大哥最了解陈艺志。
陈艺志笑了起来,胸头如同移去一块大石般轻松,他点点头,对楼家月感激地说道:“太太,谢谢你的理解。”
家月把伞偏向陈艺志,对他说道:“我也想明白了,既然劝不动你,那我就陪着你吧,我不放心你,我就在大街上照顾你,我想这样你的病也不会变得严重了。”
舍不得他受苦,那么,只能自己吃苦了,楼家月看着自己被大雨淋得湿湿的肩膀,心里感慨着。
听到家月这样说,陈艺志的内心十分感动,他吃下药片,把保温杯还给楼家月,对她说道:“我不用你照顾,你还是回家吧。别到时候你也感冒了,我现在可没有精力时间照顾你。”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和平颂》的草图。
楼家月笑了笑,看了看天空,因为下雨,天空阴沉沉的,像一块灰调的铅板,这雨好像连绵不绝,没有尽头。她坚持道:“不,我一定要在大街上照顾你,不然我不放心。”
陈艺志还想说什么,家月看了看外面没有停下来的大雨,对他说道:“你不用管我,你画你的草图吧,你就当我不存在。”
陈艺志知道劝说不动楼家月,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作画。
陈艺志画画的时候,楼家月便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撑着伞。
江南的梅雨季节果然让人绝望,这雨从早下到晚,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歇歇的意思,两个小时过去,大雨仍旧倾盆地下着,楼家月撑伞的手酸麻不己,两只脚也像棉花,变得绵软无力。
她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移到左脚,头顶的巨伞,因为她的力气不够,开始左摇右晃。
陈艺志发觉了,抬起头来,就看到巨伞仿佛处在狂风当中,摇晃得厉害,楼家月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瘦弱的身体左右控制不住地晃动着。
陈艺志内心一阵疼痛,对楼家月劝说道:“家月,你回家去吧,我淋会雨没关系的。”
楼家月却笑了笑,不做声,但脸上的神情十分坚定,她现在已经累到没有力气说话了。一时说话,可能手中的巨伞就会掉落在地,这样艺志就会淋头雨了。
陈艺志长时间地看着她,知道妻子和自己一样的顽固不化,他长叹一口气,丢下画笔,说道:“罢了罢了,我和你回家吧,明天我再出来。”
他其实心里难受郁闷,如果妻子不来,那么他可以淋着雨在外面画一天,画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他总能捕捉到灵感,让《和平颂》的草图回复到他鼎盛时候的水平的。
可是妻子来了,她关心他爱护分,自己却吃不消这梅雨季节的风雨,如今明显体力不支,
因此,他只能暂时决定陪她回家。等送她到家了,他再到街上来画草图。
楼家月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陈艺志不愿回去,因此,她摇摇头,继续撑着伞站在他身后。
陈艺志望望人烟稀少的街面,拍拍手,跺跺脚,对楼家月劝说道:“唉。回去吧,我想画人潮涌动的大街,现在街上也没几个人啊。”
楼家月想想也有道理,便点点头,这个时候,雨终于停了,太阳露了出来,人群从街道两边的店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陈艺志看到这正是他需要的画面,又舍不得走了,他蹲下身来,继续专注地作画,对站在身边的楼家月头也不抬地说道:“家月,你先回家吧,我晚上再回来。”
楼家月没有走,但因为雨停了,她把伞收了,两只手再也不用撑着巨大的雨伞,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楼家月在陈艺志的身后照顾他。下雨了,她给他撑伞了,到了吃药的时间点,她提醒他吃药,咳嗽了,她给他拍背——如果偶尔运气好,雨停了,那么,楼家月可以放下手中的伞,好好地歇一歇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
经过的路上,看到专注作画的陈艺志,以及细心照顾他的楼家月,都羡慕陈艺志娶了一个好太太。
楼家明说到做到,十天后,相机到了楼家月的手里。一开始,她没有告诉陈艺志,她按照说明书上的方法,学会了使用相机,然后利用在街上给陈艺志撑伞的间隙里,用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家里没有暗房,她也觉得没必要搭建暗房,便去了照相馆,委托照相馆洗出了她拍出的照片。
这些事情,在此之前,她都瞒着陈艺志,因为他已经进入了走火入魔的创作阶段,打断他,只会让他生气。
这一天,楼家月从照相馆拿到了照片,没错,正是人潮涌动的杭州街头,老百姓穿得朴素,却人人脸上有着阳光般的笑容。
楼家月十分喜欢自己的作品,她相信陈艺志也会喜欢的。
陈艺志从外面回来,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默。天已经黑了,外面的夜色如同矿井,他心情不好,因为仍然没有画出满意的作品。
楼家月笑了笑,将自己拍摄的照片递到陈艺志面前,对他说道:“你看——”
陈艺志迷惑不解地接过照片,却眼前一亮,他闪电般地抬起头来,对楼家月激动地问道:“你这是哪来的?”
楼家月神秘地一笑,对陈艺志说道:“你就说吧,这是不是你需要的画面?”
陈艺志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上的杭州街景,点了点头,沉吟说道:“差不多,和我心中想要的画面还有一点距离,但是已经很像了!如果能够拍到更好的画面,就更好了。”
楼家月听到这里,不由十分欢喜,知道大哥这个方法有用!她立马从房中拿出相机,塞到陈艺志的手里,对他微笑说道:“那你明天自己去拍吧。”
相机?陈艺志愣了愣,看向手中的稀罕物,家月变魔术似的,拿给他的是一个昂贵的相机,陈艺志内心升起迷雾,对楼家月问道:“这照片是你用这个相机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