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二)
原来如此,陈艺志终于明白过来,心中豁然开朗,他鼓起勇气说道:“小邓你这样说,那就是我帮这个忙,不是卖国,而是为国出力,就像为中苏关系雕刻《和平颂》一样?”
“当然!”小邓点点头。他想了想,继续微笑说道,“你不雕这个樟木箱,可能有生之年,你见不到香港回归祖国的一天,但如果你雕了这个樟木箱,极有可能,在有生之年,你能等到香港回归祖国的一天。”
“好!那我就同意帮这个忙!”陈艺志经过老**员小邓的点醒,决定帮楼家明这个忙。
如果真的有一天,能亲眼看到香港回归祖国的怀抱,那将会是多么激动啊!
陈艺志送走了小邓,就兴奋地立马去找楼家明,告诉他,他答应帮这个忙了。家明自然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回美国了。陈艺志答应他,他会挑选最好的樟木做成一只箱子,然后穷毕生本事,让它不只是一只装嫁妆的箱子,而是一件具有中国古韵的艺术品!等雕刻成功,再想办法寄给家明,至于之后的事情,比如如何送到英国女王女儿的手里,就由家明去运作的了。
家明满意而归。
过了几天,小邓再次来找,接陈艺志去蒙古传授雕刻技艺。
送走了大哥大嫂和杰克,又送走了小邓和自家男人,家里只剩下楼家月和陈华盛这对母子俩,四周变得安静下来。
时光如同冬天的河流,缓缓向前流淌。
楼家月享受着和儿子相处的美好时光,自己的孩子,长得高大帅气,又成长得那么优秀。自然是越看越爱。
这些天,她觉得快乐无比。每天,她千方百计地给儿子张罗着各种好吃的饭菜,陈华盛呢,也是一个捧场王,每餐必吃三碗饭,“鲜得眉毛要掉了”“好吃到舌头都要化掉。”这种话说了无数遍。
楼家月自然听得心花怒放。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情,眼下是最好的劝说陈华盛不听他父亲安排的时机。
因此,这一天傍晚,母子俩在院子里吃着晚饭,黄昏异常的温馨宁静,微风轻轻地吹着,鸟儿在树枝间温柔的呢喃。
楼家月做了许多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陈华盛一边吃一边笑道:“娘,你做太多了,家里天天像过年!下次不要做那么多了,做多了浪费。”
家月笑了笑,对儿子疼爱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陈华盛一边吃饭一边点头,他对楼家月说道,“我每餐都吃三碗白米饭,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胖。”说完拍拍自己鼓起来的肚皮。
楼家月看了看儿子,高兴地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你一点也不胖。”在母亲的眼里,儿子再胖也不胖。
陈华盛笑着点点头,一边吃一边对母亲说道:“娘,这外国的食物可没中国的好吃,我认识一个印度哥们,他说啊,在中国,平民老百姓也天天吃得像国王!”
哈——楼家月听得笑了起来,对陈华盛说道:“那么,印度人很可怜——”
哈哈哈,没错。
陈华盛夹了一大块红旺旺的东坡肉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唇齿生香。他点点头幸福地笑着说道:“不但印度人可怜,美国人也可怜,英国人也可怜,就法国人好一点,法国的饭菜勉强能吃,西餐是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东西,他们喜欢吃冷食,口渴了就接自来水喝,牛肉爱吃生的,最多三分熟。我从小喜欢热汤热饭,在国外一直不习惯,如今回国了,简直如鱼得水,自己感觉终于对得起自己的胃了。嘿嘿嘿,嘿嘿嘿——”陈华盛幸福得大快朵颐。
楼家月听得一阵心酸,又一阵欣慰,心酸是儿子在国外受了很多苦,欣慰是他终于回国了,如今除了妹妹,一家人也算在一起了。
她含着眼泪,点点头,对儿子慈爱地说道:‘华盛,你像你爹,他一辈子也只喜欢热汤热饭。所以咱们家,从很早开始,餐餐都是热汤热饭——”
陈华盛笑起来,眼里射出星星般的光辉,双眉带彩地开心说道:“说起爹啊,我心里还真骄傲!”语气充满自豪。
骄傲?楼家月愣了愣,一颗心猛地一沉,心想惨了,如果儿子把陈艺志当成偶像一般崇拜,那么,肯定会对陈艺志的话如奉圣旨,这傻孩子,陈艺志要送他去研究原子弹,天天被核辐射,他可能都会同意。
因此,楼家月故意贬损陈艺志,她看儿子一眼,慢慢说道:“你爹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手艺人,做木匠的,没什么文化,放在旧社会啊,叫做下九流。”
陈华盛笑了,对楼家月反问道:“娘,爹这样平平无奇,你会嫁给他?”
楼家月被儿子质问得老脸一热,心里有些虚,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胡乱应道:“那是年轻时不懂事,被你爹骗到手的。”
哈哈哈,哈哈哈,陈华盛笑了,沉吟一会,才说道:“娘,你是慧眼识英才,才嫁给我爹。我以前在美国,和舅舅在一起,舅舅总是说起爹各种传奇的事情,什么利用春天的洪水巧运大圆木,在木构件上雕戏文,创业三年所得全部捐军饷,在香港泄愤雕棺材,宁肯把全身手艺带到棺材里去,也不给日本人雕东西,等等等等。那些事我听得多了,耳朵也起茧了,所以不起为意,而且舅舅这个人吧,爱编故事,同一件事,他一年前说的和一年后说的完全不一样,所以,爹渐渐就真成了一个传奇了,我也就不太相信了,但是我这次回国后,我发现爹真是了不起啊——”陈华盛说到这里,小脸已经如太阳般焕发光彩了。
楼家月不屑地扁扁嘴,继续贬损:“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木匠能了不起到哪个地步?”
陈华盛摇摇头,眼睛像星星般发亮,对楼家月说道:“娘,你这是心口不一,爹那真是了不起!一个木匠,居然能为国出力,那是多么高的荣耀,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荣光呢,娘,你看我,在英国读了三年本科,又在美国读了研究生博士,可是我呢,到现在还不能为国家做贡献呢——”陈华盛说到这里,叹一口气,抬头看看还没有西沉的斜阳,感叹道,“虚度光阴,无业游民一个——”
听到为国出力,楼家月一颗心就痛苦地揪了起来,她烦恼地说道:“什么为国出力!只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不拖国家后腿,也算为国出力,就像娘,在家里相夫教子,保证一个家庭的正常运行,也算为国出力!”看到儿子这样崇拜陈艺志,楼家月的内心已经又烦又乱,如同一锅沸腾的粥了。
“对,娘说得对!”陈华盛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继续说道:“在美国的时候,舅舅也是这么劝我的,他说我们中国古代的圣人说,一个人要修身齐身治国平天下,先修身再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能力小的人,把自己管好,叫做修身,能力再大点,把自己家管好,叫做治家,能力再大点再大点,便为国出力,这就叫做治国平天下。舅舅说,把自己的事做好,也算是为国出力。”
楼家月没想到哥哥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由高兴,原本绝望烦乱的内心升起一线希望,整个人也变得愉快起来,她微笑说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陈华盛却抬起头来,向往地看着远方,对楼家月说道:“娘,我还年轻,总想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更大的力量,你不觉得我能力大吗?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你看爹多么了不起!雕刻《和平颂》送给苏联。改善中苏关系,现在又赴蒙古去传授我们中国的木雕技艺,巩固中蒙外交,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陪着去,我真想去见识一下!还有,舅舅那只送给英国女王女儿的樟木箱的陪嫁,爹也答应雕刻了,总之呀,爹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
听到儿子这么说,楼家月呆住了,这是她儿子吗,这这,这,简直是一个小陈艺志!
震惊了好半天,楼家月才缓过神来,看到已经吃得饱饱的儿子,她起身收拾完碗筷,又泡了一壶茶,端到儿子面前,母子俩一起在院子里赏花看风景。
此时此刻,暮色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四周。
陈华盛对楼家月向往说道:“我回国就是想成为爹那样的人!”
楼家月心里一咯噔,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她埋怨地看了儿子一眼,对他说道:“华盛,你想学雕花,当木匠?”
陈华盛笑了,摇摇头,解释说道:“娘,做手艺人需要天赋,我不是那块料,但我可以在别的方向有所发展。总之,我与爹专业不同,但我们的志向是一样的,性格也是一样的。”
楼家月听得更加生气,内心恐慌,对儿子埋怨道:“华盛,你在美国多年,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舅舅,一点也不像我?”语气简直凌厉得有点像鞭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