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二)
陈艺志立马后怕似的缩回手,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他没好气地看了楼家月一眼,对她骂道:“儿子女儿都成家了,离什么婚?你还能活几年?丢不丢人!总之,你不要吵不要闹了,我也没时间和你吵和你闹,我陈艺志这是这样一个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嫂这样疯下去,她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了!这样吧,我不离婚,但我也要带她去看病,如果有人来家里找我,你就说我带卢仙儿看病去了,事情就这样办,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认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陈艺志说完这些话,就大步地走出去了。
楼家月在他身后尖厉地说道:“离婚,马上离婚!”
听到楼家月凄厉愤怒地叫喊,陈艺志双肩一震,硬生生地停下脚步。
他知道,这一次,她是来真的。
也就是说,今天,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不就选楼家月,要不就选卢仙儿,一个是相伴一生的发妻,一个是念念不忘的青梅。
他该怎么办?
陈艺志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一颗心如同强风中的疾草,在急速地摇摆,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十分大男子主义,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但是今天,他不得不考虑楼家月的感受。
她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妻子。
陈艺志僵僵地转过身来,看着楼家月。
楼家月圆睁着杏睁,泪流满面,到了这个时候,借着强烈的太阳光,陈艺志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老妻,自从接了大嫂回家之后,他再也没有仔细看过楼家月一眼。
但是此时此刻,他认真看了,这一看不打紧,他很快发现,楼家月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好像瞬间生了一场大病。
他急切地问道:“家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听到这里,楼家月苦笑一声,对陈艺志说道:“你终于发现了?哈哈,自从你把卢仙儿接回家之后,你的目光就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停留。陈艺志,我告诉你,我不是吃醋,我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可能吃醋,我只是为我一生不值,非常不值!总之,今天,你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你选了卢仙儿,那我们马上离婚,我放你自由,如果你选了我,那么你就把卢仙儿交给别人,你大哥也好,你妹妹也好,如果他们两个都靠不住,我也愿意我来花钱给她请个看护,我也同意带她去看病,我会把她当一个很重要的亲人来照顾——”
楼家月这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让人无法辩驳。
陈艺志感动了,愧疚之心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理智恢复过来,他才意识到这半个月来,自从将大嫂接到家中,他是多么不清醒啊,他对不起家月,他做事失了分寸!
他知道家月这次是认真的,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心寒了。
陈艺志眼睛红红的,无比愧疚地真诚说道:“家月,对不起,这样吧,我知道你的感受了,让我考虑一下吧,好不好——”
楼家月听到这里,苦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与他同生共死好几次,他居然为了一个疯女人,还要考虑她的去留问题?
真是可笑啊!
楼家月冷笑出声。
陈艺志已经转过身,双脚好像灌满了铅,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寻找卢仙儿。
他确实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他与楼家月还有卢仙儿的关系了。
四周静得可怕,好像处在坟墓中一般。
陈艺志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金光灿烂的太阳,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占住了他的心房。
不好!
他突然快速地向堂屋跑去,整个人就像飞一般。堂屋里的八仙桌腿上系着拴着卢仙儿的绳子,卢仙儿在堂屋。陈艺志的眼睛大睁着,嘴巴紧抿着,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家里听不到卢仙儿发疯的笑声,是最为可怕的,她在笑,说明她在,她不笑了,那就不好说了。
果然,陈艺志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堂屋,却发现卢仙儿不见了!八仙桌上没有了绳子。
他惨叫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卢仙儿是疯了,可她不笨!她渴望自由,讨厌捆绑她的绳索,时时刻刻,她只要逮住机会,就想把身上的绳索解掉。
他今天居然蠢到离开卢仙儿的身边,以为把绳子绑到八仙桌的桌腿上就能平安无事。
陈艺志面色苍白,身体哆嗦,他生硬地转过身,急急地往外面跑去,发现院门大开,不远处的杭州街景看得清清楚楚。
天旋地转起来,他浑身上下开始疯狂地出汗。
房门被打开了,原本由他反锁着的,可是卢仙儿解开了八仙桌上的绳索,自然也能找开反锁的房门。
陈艺志慌了,又惨叫一声,往大哥的书房跑去。
四周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里,他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是他最后一个希望所在地,也许卢仙儿与大哥夫妻多年,在她的心里,他大哥是她最重要的亲人,这些日子,大哥躲在书房里温书,除了吃饭基本不出来,卢仙儿已经有很久没看到李文昌了。
也许她想念大哥,来书房找大哥了。
陈艺志跑到书房门口,疯狂地砸门,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的双腿好像是面条做的。
楼家月听到陈艺志的惨叫,也从厨房里跑出来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陈艺志一边砸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哥,仙儿有没有在你这里,她不见了,绳子解开了!”
陈艺志汗出如浆。
楼家月明白过来,一瞬间,她的面色变得如纸般苍白。
李文昌厌烦于自己美好的读书时光被打断,他不悦地打开书房门,黑着脸瞪眼看着陈艺志。
陈艺志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仙儿不见了,她有没有在你这里?”
楼家月看到陈艺志紧张痛苦的样子,她的心碎了。
李文昌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她怎么可能在我这里,不一直是你照顾的吗?”
陈艺志一呆,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一眼大哥,想他怎么变得如此冷漠无情冷血自私,卢仙儿是他的妻子,他居然不闻不问!
陈艺志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刚才和家月在商量事情,将绳子系在八仙桌上,又反锁了房门,我以为是安全的,没想到她不见了!”
没想到,李文昌听到这里,厌烦地说道:“跑了就跑了,一个疯婆子,迟早会跑的,这事我不管,你不要来烦我了。”说完“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陈艺志碰了一鼻子灰,气愤地握紧拳头,想找大哥算账。
楼家月最为理智,她立马顾不得自己的伤心,冲到陈艺志面前,对他大声提醒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大嫂,其它都不重要!”
没错,楼家月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艺志立马转过身,对楼家月无助地说道:“对,最重要是找到人,家月,你快帮帮我。”语气充满央求。
楼家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去外面找,你在家里找,大嫂刚到杭州,人生地不熟的,她估计也不敢乱跑。”
“好,我听你的!”陈艺志失去主见,如同一个听话的孩子。
两个人分头行动,陈艺志在自家庭院里慌慌地寻找起来,楼家月已经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的脚刚刚跨出家门,就听到陈艺志大喊一声:“家月,仙儿在这里,我找到了!”哆嗦的声音里充满狂喜。
楼家月一征,快速地返身跑回来,她寻着声音闪电般地跑过去,就看到陈艺志站在自家的古井旁边,拿着一根粗粗的绳子,将绳子一头牢牢地系在一棵香樟树上,打上死结,绳子的另一端往自己腰上绑。
楼家月看得莫名其妙,对他哆嗦着问道:“你要干什么?”他想不开要投井吗?
陈艺志面色苍白,对楼家月解释说道:“仙儿掉井里了,我听到她在喊——”
到这个时候,楼家月才听到确实有声音从井里发出来“救我,文志,救我,文志——”到了频死时刻,卢仙儿终于不疯了,她叫出了陈文志的名字。
听到仙儿的呼喊,陈文志双肩一震,眼眶湿了,楼家月面色苍白,眼眶也湿了,她心如死灰。
楼家月流着泪快步跑到井边,就看到卢仙儿在井水里载浮载沉,如果发现不及时,要不了多久,她可能就彻底沉下去淹死了。
陈艺志已经拉着绳子走到了井边,对楼家月说道:“我现在下去救她,你在上面接应。”
楼家月好心劝阻道:“艺志,这样很危险,这井很深,下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陈艺志低吼道:“那怎么办,看她就这样淹死吗?你有没有良心?”
他愤怒地瞪了楼家月一眼,然后闪电般地下了井,沿着冰凉潮湿的井壁快速地下落着,他一边往下面去坠去,一边关心地对卢仙儿安慰道:“仙儿不怕,文志来救你了——”
卢仙儿发出微弱的哭喊:“文志,文志——”
在那个瞬间,楼家月呆了,愤怒让她失去理智,她死死地看着那根急速下滑的绳索,有那一个瞬间,她想转身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将这根绳子砍断,这样,她所有的爱与恨,都可以埋葬于这口井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