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五)
陈文艺腾出一只手,心疼地抱了抱楼家月,对她说道:“车站人太多了,也不是特安全,这样吧,嫂子,我们先回家,回家我再慢慢和你说。”
楼家月点点头,擦擦眼泪,如同一个温驯的孩子。
车站里人来人往,如同逃难的场面。
她站在一旁,看着陈文艺十分淡定沉稳,如同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麻利地带着她到了车站坐车的地方,然后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两个人上了车,她又熟练地带她找到座位坐下,并且把她的行李放在脚前安置好。
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
楼家月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内心对陈文艺越来越佩服,文艺她多么独立!多么能干啊!没有男人,她也抬头挺胸自信满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仿佛什么也不怕似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文艺这样的人!
信心十足,无所畏惧。
楼家月笑了笑,对坐在身旁的陈文艺倾慕地说道:“文艺,幸好你来接我了,不然我第一次到成都,都不知道在哪里坐车,坐什么车,以及怎么去你家里,我一辈子做家庭主妇,整个人都快傻掉了。刚才出火车站时,我内心又害怕又茫然,好像走在迷宫里——”
文艺笑了笑,对楼家月淡淡地说道:“嫂子,一回生,二回熟,当你发现全世界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时,你就会强大起来,独立起来!”
楼家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是啊,如果人的一生只能依靠自己的话,那么,唯一的正确办法就是每天都让自己进步,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独立,更加聪明,更加富有,更加漂亮等等——
楼家月思索着,喃喃地说道:“文艺,嫂子年轻时和你一样,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在杭州女子高中毕业,并不是没有文化,没有学历的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灿烂的梦想,我想当女老板,女校长,女银行家,女经理人,可是遇见了你哥后,我的梦想全部变成了做他背后的女人,唉,现在想想,十分后悔,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被困在家庭这个小小的牢笼里,一事无成,百无一用——”
楼家月悔恨不己,叹惜不己。
如今头发白了,满面的皱纹,腰背也佝偻了,红颜不在,余下的岁月也是风中之烛,屈指可数,可是那个为之付出一生的男人,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弃她于不顾,就这样离家出走了——
想到这里,楼家月又眼泪汪汪,心痛如刀搅。
公交车鸣着喇叭持续向前,打开的车窗外,透进来一股浑浊的热风,楼家月在这样的环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总有办法的,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陈文艺拍了拍嫂子的肩膀,对她劝慰说道:“嫂子,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和你都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独立女性要落实到行动上,而不是成天喊喊口号而己。”
楼家月一征,陈文艺居然认为她是独立女性?这让她欣喜又意味,她结巴地问道:“我当主妇当了一辈子,你真认为我是独立女性,文艺,你这不是反讽我吧。”
陈文艺笑了笑回答说道:“嫂子,你是独立女性,因为你在为自己的人生痛苦,你想寻找出路,这就是独立女性的表现,懂得反思,如果是那种传统的女性,她一辈子都不会反思,她就活在那个世界里,认为一切都是合理的,女人就应该站在男人的身后,像个影子活着,这是从古到今女人的生活。”
听到这里,楼家月若有所悟,她点了点头,胸中掠过一阵热流。
陈文艺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大嫂卢仙儿,在她极年轻的时候,是最会喊独立口号的人,因为她也是杭州女子高中毕业的。可是她喊了很多年口号,自己确没有独立起来,现在你看看她多惨,又老又丑,成了疯女人一个,所以这个女人啊,要彻底独立起来,从里到外的独立,而不是只是表面装装样子,把独立当成珠宝,用来追求时尚,用来装饰自己。”
楼家月点点头,对陈文艺思量着说道:“我认可你的话,你说卢仙儿不独立,所以到老年了疯了,其实我和她比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我不独立,空有一张好文凭,一个好学历,我却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当主妇当到老了,却仍旧不被你哥珍惜和尊重,他为了一个半个世纪没见过的女人,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抛弃在家里,不闻不问。文艺,我这次是真的彻底清醒了,我想结束从前的一切,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只是我老了,现在还来得及吗?”楼家月的语气很茫然痛苦。
就怕来不及,就怕一切太迟了!
这个时候,公交车到站了,乘客们纷纷下车,你推我搡的,十分热闹。
陈文艺立马熟门熟路地站起来,提起楼家月的行李,另一只手扶着她,两个女人下了车。
不远处是安静的小区。樟树沿着街道两边生长,十分美好安静,楼家月看了一眼,想这个小区,在成都应该算是比较高档的住宅区。
陈文艺一边向前带路一边对楼家月笑道:“再走几分钟,就到我家了。对了,嫂子,自从国家改革开放后,我存了一些钱,买了两套房子,两套房子挨着的,一套给庞中华一家,一套我自己住,我现在带着复兴和民族的三个孩子,家里非常热闹,我都好多年不知道什么叫孤独了,孩子们也很爱我——”陈文艺说着这些家常,笑眯眯的,十分快乐。
听到这里,楼家月一征,闪电般地抬起头来,快速地看了陈文艺一眼。
这些年来,文艺居然买了两套房子,真是太了不起了!
她震惊到结巴了,对陈文艺轻声问道:“你哪来的钱?”
陈文艺笑了笑,对楼家月说道:“我一直在赚钱啊。从前,你和二哥寄给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而且学着投资理财,存在银行,让钱生钱。此外,我除了一直做着一份教师的工作,我还搞了副业,我从乡下菜农那里收购菜,大早上到城里的菜市场去卖,城里人喜欢乡下的蔬菜,我又从城里人那里便宜买入他们不穿的衣服,拿到乡下的集会上去卖,乡下人喜欢城里的时髦衣物,我还在乡下租了两亩地,雇人种鲜花,你知道有钱人家的女人,总是喜欢别人送鲜花的,没人送花,自己也想买,我有一批有钱的朋友客户,她们几乎每周都从我这里订鲜花,所以我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了——”
楼家月听得目瞪口呆,对陈文艺佩服地说道:“文艺,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陈文艺笑了笑,对楼家月说道:“所以我给中华娶了亲,又把复兴民族的几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现在他们上的学校都是成都最好的小学中学——”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陈文艺的家里,陈文艺朝着里面扬声喊了一声:“盼盼——”
陈盼盼便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像一片轻盈的白云。楼家月看过去,只觉得是活生生一个小复兴!陈盼盼大概十五岁,如今出落得身材欣长,楚楚动人,她和庞复兴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脸光洁如剥壳的鸡蛋,总之,陈盼盼闪闪发光,是一个大美女。
楼家月看着盼盼,想着十几年前,陈文艺抱着一岁多的盼盼到杭州来探亲,说起这是庞复兴的女儿,她要养大她,当时,楼家月空虚寂寞,想替她养孩子,陈文艺翅拒绝了,告诉楼家月这是复兴让她赎罪的机会。
楼家月想到这里,眼眶湿了,她想着时间都去哪了,盼盼长成大姑娘了,陈文艺积累下很多财富,只有她,一事无成。
陈文艺带着楼家月走过去,对陈盼盼说道:“盼盼,这也是外婆,快叫外婆——”
盼盼立马甜蜜地叫了一声“外婆”,楼家月泪盈于睫。
她擦着泪,点着头,拉着陈盼盼的手,她看向陈文艺,陈文艺笑着说道:“复兴说今年过春节回家过年。”
真的?楼家月喜出望外,她笑道,“这对于你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息吧,文艺,我真替你高兴,复兴要回家,那我要在你这里过年了。”
她替陈文艺高兴,这么说来,复兴是原谅陈文艺了,果然如当初所估计的,当陈文艺替复兴养大女儿,并且养得极有教养极其美丽时,复兴原谅了这个生而不养自己的亲生母亲。
陈文艺也十分感慨,她开心得眼睛红了,对楼家月哽咽说道:“民族也说了,过年会回来。嫂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孩子们都原谅我了。中华他现在也懂事了,在外面找了一个厨师的工作,总之,我现在很快乐,除了不能与庞三多重逢之外,我没什么心事了。”
楼家月紧张地握住陈文艺的手,对她说道:“文艺,你太能干了,你这么优秀,所以孩子都原谅了你,都变好了,我真替你高兴,我要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