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五)
听到这里,李建国心中一动,眼前一亮,他震惊地看向眼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
他的心里有几分相信,但有更多狐疑。
这个走在马路上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老太太,会是一家珠宝公司的老板?没错,中国是改革开放了,很多人下海,做起了倒爷,开始经商,但是女老板,他是第一次见!而且,这老太太,朴素至极,看样子也不太像女老板啊。
李建国的内心有无数问号。
看到对面的男人沉默,楼家月怕他不相信,立马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以及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她热情地递到男人手里,对他真诚地说道:“我怕来找你们,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把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了一份带来了。”她对他灿烂地笑着,在某一个瞬间,李建国产生一种错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李建国将信将疑地接过楼家月的证件,低头一看,果然是“明月珠宝”公司的营业执照,上面的法人叫做楼家月,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难道面前的老妇人就是楼家月?这家珠宝公司的负责人?
楼家月看到李建国仍然不相信的神情,便对他解释说道:“我就是楼家月。我打扮成这样,是因为一个人出门,不想被坏人盯上。”
李建国又看看楼家月的身份证,看了一眼,他又抬起头,看了楼家月本人一眼,然后又把营业执照的复印件反复看了又看,才一声不吭地把所有证件交还给楼家月。
他现在相信面前的女人是一位来自杭州的珠宝公司的女老板了!但是她找到他的厂子,她的目的是什么?
李建国没有搞明白。
因此,他对楼家月狐疑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候,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昨夜一场大雨,将山林间的花草树木洗得干干净净,空气分外清新。
这是崭新的一天,金灿灿的阳光带来了热情和希望。
李建国好像看到自己倒闭破产的厂子,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
楼家月笑了笑,对他说道:“唉呀,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五十个员工,我想把他们培养成珠宝设计师,但我找不到老师。我之前到北京出差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偶然听朋友说,上海有一家做珠宝的国营厂子倒了,里面有很多工人下了岗,但他们是货真价实的珠宝设计师——”
听到这里,李建国明白过来,点点头,笑了笑。他心中一动,伸出手,对楼家月说道:“你好,我叫李建国,是这家红光珠宝厂的厂长。”他顿了顿,骄傲得意地说道:“你想找珠宝设计师,那你算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个厂,哪个工人拎出来,都至少有三十年的设计经验。”
楼家月眼睛一亮,十分惊喜。没有想到,这个大清早给自己打开厂门的老头,居然是这个国营厂子的厂长!
她十分意外,也十分激动,现在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她说起这家厂子倒闭了,这个老头子十分生气。
原来他是厂长。
刚才看他突然生气,自己还觉得莫明其妙,现在明白过来,作为厂长,大概对厂子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听别人说起倒闭的厂子,心里特别难过吧。
楼家月立马伸出自己的手,与李建国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她微笑道:“厂长你好!唉呀,厂长,能亲自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今天真是十分运气!”
楼家月此时此刻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看到她千里迢迢为了珠宝设计跑来,李建国有些感动,他笑了笑,对楼家月礼貌地说道:“认识你,遇到你,也是我的运气,请里面坐。”
他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楼家月接到厂里面来。
楼家月高兴地点点头,走进了这家倒闭的国营大厂。
厂区很安静,杂草丛生,厂房和设备都好像安静得睡着了。只有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楼家月一边走一边看,十分安静,十分感叹。
李建国在前面带路,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话:“唉,这个厂子最兴旺的时候有三百多号工人,我们设计开发的珠宝厂品,卖到法国英国去过,只可惜啊,中国现在还很穷,买得起高端珠宝的人很少,所以我的厂在意料之中倒闭了。”语气十分的愧疚伤感。
看到老厂长好像很难过,楼家月对他安慰说道:“李厂长,你不要难过,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们共同想办法,让你的厂子起死复生。”
真的?
听到这里,李建国眼前大亮,心中一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楼家月,对她问道:“真的能死而复活?”原本黑暗的内心已经升起一线希望。这个女老板的到来,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心房。
此时此刻,原本安静的厂区,也因为楼家月的到来,有了几许生气。
楼家月笑笑,谦虚地说道:“试试嘛,总之,失败了也没关系,万一成功了呢。”
李建国仔细一想,觉得楼家月说的话极有道理,反正现在已经破产倒闭,工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个空厂,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怎么折腾,失败了不会有什么影响,万一成功了,倒真的是功德一件,他的厂能死而复活了,那些下岗的工人又重新有了工作!
这个时候,两个人走到了李建国的厂长办公室,李建国对楼家月说道:“里面请坐,我去给你泡杯茶。”说完就拿着水壶烧开水去了。
楼家月却并没有坐下,而是跟着李建国的步伐,四处观察,她想进一步的了解这个厂子。
楼家月看到李建国为了给她泡茶,去烧开水。开水间在食堂。原来厂子里有食堂,但是因为破产了,人走茶凉,静悄悄的,四周的一切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绒布似的灰尘。
南边的大窗,有一束阳光射进食堂,在半空中,形成圆形的光束,无数的灰尘就在那光束里上下飞舞着。
楼家月看到此情此景,都惊呆了。
此时此刻,她明白了:原来物也有生命,人就是物的生命。当人走了,物件也就死去了,比如眼前这个厂。
这个时候,李建国拧开水笼头,打算接自来水,然而,大概许久未用,自来水笼里出来的水是生了绣的黄色的水,明显没法喝。
李建国立马关了水笼头,一脸的愧疚。
这生锈的水楼家月也不敢喝,立马说道:“我不渴。”
李建国不好意思,指了指空荡荡的食堂,对楼家月难过地说道:“以前,这里有几百号工人吃饭,做饭的师傅有三个,热闹非凡,谁曾想,落到今天这个局面!”说到这里,老厂长眼里有了泪花,一颗心像针扎似的痛。
楼家月也跟着有些难过。
是啊,此时此刻,这个厂就是死了。
李建国擦了擦眼泪,对楼家月伤心说道:“我是在这个厂子长大的,我父母亲都是这个厂的珠宝设计师,我从很小就跟着我爸妈在这个厂子里玩,吃饭的时候,他们也带我到食堂来,后来,我耳濡目染,长大就去学了珠宝设计。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厂,上面的领导看我表现出色,又因为我工作勤恳,便慢慢的,一路升上去,当上了厂长。厂子在我手里, 发达了好几年,那些年,真是热闹啊,工人们个个都是笑脸,走路都向踩着弹簧般轻盈,四周的百姓,都想尽办法以进我的厂工作为荣——”说到这里,李建国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美好的回忆让他幸福。
楼家月静静地听着,内心感慨。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伤感地继续说道:“只可惜现在不景气,我勉强维持,仍然资不抵债,最后只能破产了,唉,都怪我没本事——”
老厂长说到这里,又要眼泪汪汪。
楼家月立马对他说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现在来了,咱们一起想办法,把它盘活——”
盘活?真能盘活吗?李建国看了看楼家月,点了点头,心里控制不住地升起希望,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奇怪,这个刚刚认识的女人,她说的话,都让他心里安定温暖,就像一座山似的,踏实可靠,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楼家月折腾了一夜,实在太疲倦了,此时此刻,站在李建国面前,她的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得支撑不了沉重的身体,因此,她对李建国说道:“李厂长,我太累了,咱们能不能坐下说话——”
李建国才发现自己待客不周,立马说道:“好好,去我办公室,这水没法喝,但我办公室有几个桃,还有花生,你随便吃一点。”
楼家月点点头。
两个人终于走到李建国的办公室坐下。
楼家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自己异常疲倦的双腿。
李建国看到楼家月十分疲惫的样子,便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