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苗少爷手里拿着一把黑黑的手枪,嘴里叼着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遮盖着他一脸得意地笑,他晃着手上的枪在慢慢向他们走近。
陈文艺吓得全身颤抖,如同一只看到大灰狼的小白兔。
仙儿气极了,大声道:“苗民国,你真是疯了!居然敢在街上放枪,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爹,让他打断你的腿!”
苗民国嘻嘻笑了笑,对仙儿说道:“我放了吗?你有证据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放的,这些是我军营里的朋友,他们看到小偷,为了追小偷,放了一枪也说不定呢。”
他军营里的朋友哄笑起来。
卢仙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向前一步,挡在陈文志前面,对苗民国尖声说道:“姓苗的,你今天敢欺负我的朋友,我一定让你好看!”
苗民国却冷冷看着陈文志,一张脸涸阴互寒,他对他冷笑道:“小木匠,是个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背后,你出来,我们男人的事,我们用男人的办法解决!”
陈文志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定了定神,大步走了出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他也要保护仙儿和妹妹!
夜很安静,大街上见不到人影,就算偶尔有一个拉洋车的脚夫溜过来,看到这一群人拿着枪开着军车,明显是在闹事,立马吓得如同鬼影般,一阵轻烟般溜了。
四周安静得如同坟墓。
仙儿面白如纸,额头上沁出汗,张惶地四处看,想找到人帮忙,然而,没有人,半夜三更的街道上,行人欲断魂,他们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陈文艺紧紧抓着仙儿的手,担心地问道:“仙儿姐,我哥不会有事吧,他们手里有枪!”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没错,步步紧逼的苗民国,手上拿着枪,黑乎乎的枪口对着陈文志,仿佛下一秒,就会要了陈文志的小命。
而陈文志呢,抬头挺胸地站在那里,双手负在身后,两只脚呈外八字形站立的,他再次拿出了他寸步不离身的木雕工具,这次是雕刻刀和分离凿。因为他今天在厂里干活时,用到了分离凿,后来就带在了身上,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分离凿是众多木雕工具中的一种,木雕工具里面,单论凿子就有许多种,圆凿,尖嘴凿,分离凿等等。
分离凿,分离凿,陈文志在心里喃喃地念道,这个名字真不吉利,他今天怎么就偏偏拿了分离凿出来呢。
他的心沉甸甸的,胸膛上仿佛压了巨石,空气也凝重得仿佛成了固体,让人透不过气来。
苗大少爷手上拿的是枪,而他只有刀和凿。随着他长大,他已经懂得了枪的威力,可以于百步之外,杀人于无形,当年,八国联军就是用洋枪和炮弹攻破北平的!
他万万不是姓苗的对手,可是事到如今,再势单力薄,明知是死,他也绝不能做缩头乌龟。
“哈哈哈,哈哈哈。”苗民国拿着手里的枪仰天大笑,他笑得像狗叫。空气里到处是火药味,等他笑够了之后,他看着将双手背在身后的陈文志,扬了扬手上的枪,对他说道,“身后藏的是什么,拿出来,否则的话——”他用嘴对着枪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威胁道,“这枪可是不长眼睛的!”
仙儿急得面色惨白,连嘴唇也失去原本的血色,她浑身哆嗦,仿佛狂风中的乱叶,陈文艺的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她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逼着让自己镇定,不哭出声来。
如果二哥死了?天呐,她真不敢往下面想——
相比于两个女孩子的恐惧,陈文志反倒显得气定神闲,现在这个时候,只要保全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其它的事暂时都不重要,因此,他缓缓地将双手拿到前面来。
他的手上抓着雕刻刀和分离凿。
“这是什么?”苗民国趁着枪壮人胆,向前一步,在昏黄的路灯光下,眯着大眼看了看,他好奇地问道,“一把刀和一把凿子,你想靠着这个和我的枪斗,哈哈哈,哈哈哈,这叫什么,‘拿起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哈哈哈,哈哈哈。”
陈文志抬头挺胸,淡淡地说道:“这是木雕工具,雕刻刀和分离凿。”
听到这里,苗民国也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小木匠,工具不离身,哪天我和仙儿成亲时,咱家的家具,请你做吧,怎么样,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哦。”
陈文志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咙口一阵腥甜,姓苗的又叫他小木匠,他侮辱他!
卢仙儿大声尖叫道:“姓苗的,你别发疯,快点放我们走!”
苗民国仿佛没听见,扬了扬手上的枪,对陈文志命令道:“把这些扔在地上,小木匠。”
陈文志依言蹲下身,把他心爱的雕刻刀和分离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他站起来,退后三步站立。
他知道苗民国在折磨他,羞辱他,不要紧,只要他不开枪,保证仙儿和他妹妹平安无事就好。
苗民国微微一笑,向前一脚,踩在了雕刻刀和分离凿上面,他用力地踩着,仿佛踩的不是木雕工具,而是陈文志的尊严,他懒懒地说道:“小木匠,你信不信,我踩死你,就像踩这些刀和凿一样。你真是狗胆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敢打卢家二小姐的主意!”
仙儿这个时候厉声叫道:“姓苗的,是我愿意的,是我喜欢他!”
苗民国一呆,继而脸上浮现一种伤心欲绝的神情,然后是彻头彻尾的愤怒,这些表情,如同流水浮灯一般,从他的脸上一一掠过。
陈文志呢,听到仙儿的告白,是喜悦,是激动,是担心,是恐惧。
她激怒了姓苗的,他们危险了!
果然,苗民国朝天开了一枪,只听到“砰”的一声,文艺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吓得尿了裤子,仙儿连嘴唇都失去血色。
陈文志后背疯狂似的出汗,他极端恐惧,却强装镇定,他只能默默向上苍祈祷,求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苗民国得意地笑了笑,吹了吹枪口上还未散尽的蓝烟,对陈文志说道:“你听到了吗,大半夜,‘砰’的一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睡觉的人以为是谁家放烟火呢。小木匠,如果今天你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明天早上的大街上,只是多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而己。“
仙儿握拳尖叫道:“姓苗的,你敢杀死陈文志,我也马上死给你看!”
苗民国如同聋子般,仿佛没听见,他的朋友早就替他盯着卢仙儿的动静了,她一旦有自杀的动作,立马将她制服。
陈文志虽然内心害怕,却面色如常,他看着苗民国,对他说道:“是男人就不要恐吓女人,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必须主动地尽早结束这件荒唐的意外。
苗民国嘿嘿笑了笑,对陈文志说道:“小木匠,你虽然只是个木匠,但是还算个汉子,让我有点佩服。这样吧,老子今天也不杀你了,你只需要发个誓,老子就大发慈悲,放你们走。”
发个誓?
仙儿和文艺忘了害怕,好奇地抬起头来。
陈文志心中略一宽松,立马问道:“什么誓?”
苗民国看了一眼仙儿,又看了一眼陈文志,对他说道:“你只需发誓,此生此世,不与卢仙儿成亲。”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陈文志身子摇了摇,卢仙儿的眼睛睁得碟子大,她又震惊又气愤,冷嘲道:“苗民国,你是猪吗?他不与我成亲,我还能嫁给张三,李四,王五,刘老六,我就是不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