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一转眼,春去夏来,杭州市图书馆的栀子花开了,洁白如雪,芬芳浓郁。
陈文志认识了几百个常见的汉字,可以自己独立地去杭州图书馆借书看书了,有了各种木雕技巧的图书加持,他仿佛得到了古今中外木雕大师的教导,技艺突飞猛进。
很快到了杭州仁艺厂木雕比武的日子。
当天,仁艺厂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十分热闹。全国各地的木雕师傅不远万里都来参加这一盛会,到处人潮涌动,水泄不通。
不但厂里面人人挤不开身子,就是厂子的外面,仍旧有各地的大师傅带着各自的参赛作品前来比武,此外,还有受邀来的大人物,政界元凯,商界巨挈,以及看热闹的民众。
最后,经过多轮刷选,陈文志果然凭着《中华复兴》的立意新颖拿到了木雕比武的第一名,高中状元,获得了丰厚的奖金。
掌声雷动,仁艺厂的工人奔走相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厂里毫不起眼的年轻小把作居然是一匹黑马。
评奖方说他的作品立意新颖,造型逼真。斧凿成形迅速,线条流畅,技艺出众。善融国画艺术于传统雕法,从雕花体的基础上推出画工体。
在此之前,木雕行业,只有雕花体,但是现在,有了一种新的雕法,即画工体,这种雕法是陈文志原创的。
所有人都知道杭州出了一个年轻的大木雕师!
文志带着仙儿和文艺倾听比赛结果的时候,得知自己拿了奖,文志激动极了,他抱起了仙儿,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那个时候的他,自信,激动,幸福感达到顶点。
仙儿羞红了脸,偷眼看着四周的民众,轻轻地拍打陈文志的肩膀,对他说道:“快放我下来,有人看见呢。”
虽然十分害羞,可是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如此优秀,如此深爱自己,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文志放下仙儿,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对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仙儿。没有你,我不可能拿这个奖!”
他得意地有些忘情了,周围的民众看到这种如同洋人式的新式自由恋爱,也跟着喝彩起哄。
陈文志和卢仙儿满脸潮红,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着。两个人的双脚都只觉得踩在五彩云端,耳边是细细的音乐声。
文艺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最后,三个人决定一起去外面下馆子庆祝。
一时间,陈文志的名字传遍了仁艺厂,响遍了杭州城,红遍了整个木雕古建行业,甚至连行业外的人,比如杭州城的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陈文志,夸赞他手艺高超,天资聪颖,懂得推陈出新,将新思想新时代雕刻进木头里,让传统手工艺文化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是陈文志这个小把作告诉行里行外的人:原来木雕还可以这样雕啊!
“这陈大师的手艺啊,我见过,那摆在市政厅的《西湖十景》我看过哩。天呐,他雕的西湖的鱼,天上的鸟,就好像真的一样,我能看到那鱼在水里游,那鸟在天上飞,高人啊高人!”夸奖他的人压根不认识陈文志,但是竖起大拇指,十分的佩服。
“听说那《西湖十景》是他师傅雕的?”另外一个人说道。
“不不,细处见真功夫,我听说啊,那细处都是陈师傅雕的,不然的话,仁艺厂会请他作把作?今年木雕比武上会拿第一名?”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这仁艺厂的东家可是火眼金睛,听说从北平来的,大牛人,也是木雕界的行家,没本事的人进不了他的厂。”
“我还听说这陈师傅是个奇人,小时候含着木头出生的呢,抓周时别的小孩拿的是书和笔还有其它啥的,他抓的是木雕的刻刀和木雕菩萨。”
“对对,现在外面都在传呢,特别神奇。8岁死了爹,后来学手艺,10岁就升了半作,最最神奇的是,他师父自己给他升的半作,向东家要半个成年木匠的酬劳,结果不管是其它木雕师傅,还是请他们的东家,看到陈师傅的手艺,都相当服气。”
“是啊,各行各业,都有神人呐,这木雕做得好,也不比读书人差,13岁就被仁艺厂请来当把作,古往今来,最年轻的把作师傅呐,没想到,刚到仁艺厂一年,就拿了大奖,替仁艺厂争了一口气,听说连海营记的卢掌柜快要气死了。”
陈文志他们三个人坐在饭馆里,听着隔壁桌的几个人谈论他,禁不住相视一笑。
仙儿压低声音说道:“文志,你要成为杭州城的传说呢。”
“哈哈哈,哈哈哈,听说这陈师傅很年轻,才15岁,不如卢掌柜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他,挖过去嘛。”
卢仙儿听到这里,一张脸红如新娘盖头。
“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卢掌柜正有此意呢。”
卢仙儿在抿着嘴笑,但脸上的红潮一点也没褪下去。
一时间,陈文志就像那些大明星一般,在杭州城风头无两。
连海营记的卢掌柜,大名叫作卢连海,也就是卢仙儿她爹。刚从法国回来,风尘仆仆,浑身的骨头疲倦得好像散了架,还没在家歇一口气,就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杭州仁艺厂举行的比武大赛,他们连海营记输了,输得很惨,前三只有一个第三是连海的,其它两个,第一第二,都是仁艺厂的!
卢掌柜气得猛拍桌子,一张脸黑如包公,打碎了茶杯,对着一屋子伙计发火,暴跳如雷。
伙计们看到掌柜的面色铁青,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屋子里如同山谷似的安静,空气沉甸甸的。
卢连海想着这些年,他的连海营记和仁艺厂是死对头,你追我赶,从来没有互相服气过,今年你胜了,明年我胜了,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互相想咬死对方,本来不分上下,结果大清亡了,民国政府成立了。
新政府成立,他的劣势立显,明显感觉这两年不管是木雕家具的销量,还是古建材料的批发生意,都比不上仁艺厂!
因此,卢连海才决定带着二太太去国外学习木雕新技术,想通过师夷长技以制仁艺。
结果呢,外国的新技术没学会,今年仁艺厂举行的木雕比武大赛却失败了!
他一早就知道这个木雕比武大赛,虽然人在国外,却一直在密切关注,也把自己厂里最好的木雕师傅全部挑选出来,什么活也不用他们做,叫他们拿出全部本事,一心一意参赛,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个第一回来!
因为在木雕行业多年,这个道理他太懂了,比武的第一名就是金字招牌,拿了状元的大师傅是谁家的,就象征着谁家的木雕手艺天下第一,这样,所有的木雕家具的订单,古建材料批发的订单会如同雪片一般涌向那个拿了第一的厂子。
结果呢,他苦心经营,卧薪尝胆,到头来,还是输得悲惨无比!
去国外考学半年,想学习外国的机器雕刻技术,研究了好几个月,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那个洋人的木雕机器,在洋人的帮助下,他用木雕机器雕了一个小玩意,结果发现,不管是线条,还是整体的手感,都不如手工雕刻拿得精致!
国外几个月,只是证明了国外的木雕比不上大中国的木雕。
洋人告诉他,木雕机器适合于做大件批发,而不是艺术品,他想到洋人说得有道理,大清不存在了,民国政府成立了,大街上闹嚷嚷的都是游行示威的学生,如果他还像从前一样悠闲的过日子,肯定会输得更惨,他必须改变自己,因此,决定采纳洋人的意见,采购几架木雕机器回国,将纯手工制作的木雕家具转向机器雕刻家具。
结果,回国后谁来开这些木雕机器?成了一个大问题。厂里没人会啊。因此,卢连海只能暂时将采购机器的事搁置,打算先回国,从自己厂里挑几个年轻能干的,送到国外去学习开机器,等他们学成了,他采购机器,那么在木雕建材,批发这一块,国内就无人是对他的对手了!
对于卢连海来说,出国几个月,这一趟好像毫无收获,又好像收获颇多。
不过刚回国,就听到自己厂里的师傅在木雕比武大赛上惨败而归的痛苦消息。
他再一次输给了仁艺厂!
再不想办法,他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这个拿了第一的师傅是什么人?”卢连海咬着牙问,心中妒火熊熊燃烧。
他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无论如何,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第一的师傅挖到他连海营记来!然后,再自己举行个木雕比武进行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手艺最高超的大师傅在他的连海厂里,那么,到时候,就不怕四面八方的订单噌噌噌地往上涨!
“掌柜的,这个师傅叫陈文志,年纪还很小,来杭州也就一年左右吧。”
管家笑着向前,把他从坊间听来的有关陈文志的传闻,绘声绘色地全说了,简直是一本《木雕小师傅陈文志传奇》哩。
卢连海静静地听说,喃喃地说道:“这个小子果然不一般,天纵奇才哪。”
“掌柜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消消气,咱们家的二小姐和这小子认识呢。”
真的?卢掌柜心中一动,眼前一亮,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