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正待要出言，一旁顾月却款款上前，抬头瞧着皇帝，她一双冷眸微微发亮，刺得皇帝顿觉不适。
“皇上，眼下正是危机四伏之际，敌人在暗，我西楚在明，且王土疆域辽阔，此邺城和徽城相距甚远，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得三两日方能互通有无。”
皇帝眼眸微眯，神色阴郁，“那又如何？这两城乃我西楚边境险要守城，相距数百里也是有的，只是不知你提及此处是为何意？”
“皇上，臣女若有言语冲撞，还请恕罪。”顾月嘴上虽如此说着，言行举止皆是毕恭毕敬，可任谁都能瞧出她挺直的脊背和不卑不亢的傲气。
皇帝不知所以的睨了她一眼，她既然都如此说了，他要是再计较她接下来的说辞，抑或不许她说，岂不是显得他君王小器？
皇帝只大气的摆手道：“你乃是功臣，又是虎将之后，但说无妨。”
顾月盈盈笑着，微微欠身福了福礼，女儿家的妖娆身段愈发明艳，在满朝或朝服加冠、或甲胄披身的男臣之中，愈发的鹤立鸡群，尤为醒目。
沐景微微侧目，不动声色的瞧着她，愈发觉得她千娇百媚又百折不挠。
她檀口轻开，“您方才说让沐小侯爷只身出京，前去徽城和邺城调兵，这一去路途遥远，固然是一人一马，目标小，且不易引人注目，可眼下北凉谍子依然侵入我朝腹地，可要是万一遇上敌人，小侯爷纵然是绝世武功，可这双拳难敌四手，就更莫说是大规模包围突袭，只怕是……无法安然去到边境城池调兵了。”
皇帝嘴角下沉，一双老态龙钟的眼眸里射出骇人的精光，“你这意思是我有意谋害沐景？”
这一句掷地有声，朝堂上人人自危，一时间鸦雀无声。
沐景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错怪顾小姐了，她原是担忧我的安危罢了，并非有意指摘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顾月凤眸轻眨，悄悄瞪了沐景一眼，而后接着道：“臣女并非此意，皇上固然是为了江上社稷着想，爱惜兵民，可首次派兵前去戍边，还是当妥帖一些为好。且眼下存亡危急，若是皇上囿于皇权之争，君臣之术，岂不是平白寒了空有一腔报国心的臣子？”
这一句竟是比皇帝暗自震怒的那句更加掷地有声，仿佛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这……话虽如此，明眼人也瞧的出来，可放眼整个朝廷，除了翰林院那些个臭腐不知变通的不怕死的，又有几个人敢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皇帝固然是忌惮顾沐两家，在兵权调兵一事上极为敏感易怒，总是变着法儿的束人手脚，致使沐家军和顾家军即便在北凉大局进攻西楚的第五日依旧无所作为，且全军被皇帝以保卫皇城戍守皇宫为由尽数调回了京城。
“砰！”
龙椅前的玉桌被猛地拍击，书简滚落一地，皇帝身后的一众宫人婢女纷纷诚惶诚恐地犹如潮水般跪服。
皇帝沉声呵斥道：“大胆刁女！竟敢当朝揣测君心？！我本是念你勤王有功，本就是破例许你如朝堂听议事，何人许你妄加言论！朕何时轮的到你一介女子来指摘？当真是笑话！”
朝臣们纷纷跪服，口里一齐喊着：皇上息怒。
顾月并未被皇帝的震怒吓退，她也随着其余朝臣下跪，不过那计脊梁依旧是挺的比任何人都要笔直。
她跪着，眼眸里没有半分畏惧退缩。
以她的心思手腕，想要哄得皇帝龙颜大悦，享得荣华富贵，岂不简单？可她顾月不一样，她的国是西楚，西楚若亡，她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又有何依仗？
皇帝已然是昏庸了，眼下西楚都已是岌岌可危，如若她不来做这出头鸟，试图唤醒皇帝或朝臣的神智，那又还有谁有这番决心和胆量呢？
沐景略显担忧的瞧了一眼顾月，他自然也是不怕的，可他担忧皇帝老迈昏庸，若是迁怒责罚顾月，他或许就真的是不得不反了。
顾月以神色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抬头直视着气恼的皇帝，曼声道：“皇上的顾虑，臣女自然理解。可眼下生死存亡之际，皑城想必已是沦陷了，城中近万百姓死活尚不可知，您身为万民之父，难道就不忧心吗？眼下已是过了五日，远不知北凉军已经行进到了何处，您此刻的一分犹疑或许就是数万的性命作陪。”
皇帝大口喘息，耷拉的老眼努力睁圆，头上的冠帘随着身体微微晃动。
他气急，可竟然无法反驳！
“我幼时，听闻您是百年难遇的明君，还曾心神向往，崇敬不已。可现如今，到底是我错看了！臣女自知口出狂言，冲撞了圣上。此番便马上自许退朝，永不入内！”
顾月一气呵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完便提裙站起，若无旁人的大步离开了朝堂。
“你……”皇帝气的脸色煞白，伸手怒然指着她的背影，“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你……”
沐景着实是被顾月之气势傲骨惊艳了一番，他眼底含笑，丝毫不觉得她这般做有何不妥。他也随着站了起来，敷衍的朝皇帝行了行礼，朗声道：“皇上，臣下的想法亦是同顾小姐一般无二，自觉无颜再于朝堂议政，这便自行退下了。”
他话里恭谨万分，可行为举止亦是丝毫没将皇帝放在眼里，自顾自追上了顾月的脚步。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等皇帝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怒吼着要让卫兵前去将两人捉回来治罪之时，有更多的朝臣站了起来，声称要
镇国侯和忠勇侯自然是要维护自家子女，不曾翰林院的诸多文臣亦是公然抗旨起身，原是顾月之言太过发自肺腑，感人至深，倒让他们这群一贯以清正廉洁自居的儒生羞赧自愧了。
愤然离朝的朝臣越来越多，且许多都是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不论皇帝如何歇斯底里命令卫兵前去捉拿，卫兵们依旧是犹豫不定，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