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重开早朝,顾月一身浅紫色朝服,束冠发,随着一众男子朝臣一起上朝。
朝堂上众人瞧着顾月皆是唏嘘不已,这开国第一位女臣,不知能够为大厦将颓的西楚带来一丝活气?
皇帝被皇后搀扶着艰难的登上了龙椅,他抬眼瞧了瞧顾月,昏黄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宫人尖声示意朝臣行礼,上百朝臣份份顺服的跪拜下去,皆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颓然的挥了挥手。
顾月上前参奏道:“皇上,时至今日,北凉军侵入西楚已经近十日,我朝谍报系统尚不完善,并未察觉北凉军去向,线报表明北凉军此次的目标乃是我朝要塞峭崖关,臣下猜测北凉军必是绕了无人的山路,将大部军队化整为零,正在朝峭崖关进发。”
皇帝垂下眼皮,沉沉道:“嘉和郡主以为如何?”
顾月稍稍愣了一下,她昨日才接到这样惊世骇俗的圣旨,眼下对自己这封号爵位尚且没有适应,乍一听还道是在唤旁人。
“臣下不才,尚且没有想法,只是期盼着皇上圣明,极早下令发兵前去阻截。”
皇帝沉吟了片刻,对着一旁的沐景道:“沐景,朕许你带五千镇国侯手下的御林军,前去皑城,下发亲手笔谕于你,暂封你为龙骧将军,你且带着这五千轻骑,快马加鞭前去徽城和邺城调兵。你以为如何?”
沐景抱手躬身行礼,沉稳道:“臣下接旨。”
“无异议便好,便如郡主所言,事态紧急,你今日点之后就尽快发兵吧,朕在朝中静候佳音。”
“遵命。”沐景垂着头,瞧不出多余的情绪。
顾月纵然是觉得皇帝还是留了分心思,竟不让沐景带他最为熟悉的沐家军,而是要带她父亲手下的御林军,且才五千人,要是不慎碰上了北凉的大部队,岂非一样是以卵击石。
可她终究是没再作非议,能争取到如此,已是她和沐景的胜利,切不可再将皇帝逼得更紧。
这下便只看沐景要如何应付那长路漫漫,兵力短缺了。思及此处,她担忧的看向依然领了旨意的龙骧将军——沐景。
前一世的他似乎也是这般在国之危难之时,领兵出征,最终惨死异国他乡,便是连具全尸也不曾留下。
她心头微凌,胸中憋闷,竟然是万分的不舍与担忧。
下了早朝之后,沐景便再无闲暇与她寒暄,而是径直出了宫,去了城郊镇国侯领兵处点兵调兵。
沐景办事效率子自是极高,很快整治集结了手下人马,加上自己的暗卫,一共凑足了六千人,黄昏时分,出征之时,顾月前去宫中,以自己郡主身份担保,又请求了皇后,才得以解除了顾烨的监禁,一起前来送行。
顾烨自从伤好些之后,便被从医署局迁回了宫中,皇帝念在他护驾有功,并未因为北凉进犯一事为难与他,只是严密的将他圈禁于宫中,严禁外出。
宫变一事原本于他是好事,得以拜托王贵妃作为北凉谍子的监视,又恰好可以趁乱回北凉。可他终究是放心不下顾月,若非他为了保护顾月而身受重伤,想必此刻早已是入了北凉境内。
顾月于他,是有愧的。奈何自己能力有限,眼下自顾不暇,无法助他脱身。
日落黄昏,残阳如血。
沐景一身银灰色轻铠,身骑着高头大马,那骏马打了个响鼻,在地上撅了撅蹄子,全然不知自己这一出城,是要奔向何种险要境地。
顾月抬头瞧着他,他的眉眼精致的不像话,往日因为这样美的五官,尚且稍显阴柔,可眼下浓眉深目,甲胄加身,竟是说不出的男子气概,英雄豪杰。
顾烨脸色有些苍白,他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眼看着跟随他的耳目已经悄然退去,这才打断了三人间难挨的沉默。
“我在北凉虽无实权,可对北凉军更为熟悉,可以扮作军卒,掩人耳目,跟随沐景一起前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顾月微带诧异的看他,“顾烨,你不要命了罢?你伤未痊愈,战争并非儿戏且不论你的安危,你若是今日突然消失,岂不是打草惊蛇?今日是我担保你出宫,亲自带着你前来送行龙骧将军,你私自离开,只会加剧皇帝对沐家和顾家的猜忌。”
顾烨嘴唇发白,苦笑着咳嗽两声。
沐景看着他二人,终于沉沉的开口,“顾烨,并非我们不相信你,便是因为相信你,才不愿你跟来。你重伤未愈,尚且需要留在皇宫里静养。你是北凉质子,皇帝不可能放你走,若是日后西楚北凉正式交锋,想必还需要你去同北凉王交涉。
“什么交涉?我不说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父皇死后我因为年无力抵抗,便被王叔送来了西楚。这一呆就是十年……想必他是不在乎我的死活的。”
顾烨的话让两人心头一阵,随即又感到阵阵凄凉,生于帝王之家,勋贵之族就真的好吗?
他,顾月,顾烨,到底不过是被时代浪潮裹挟的身不由己之人罢了。
沐景往日觉得顾烨此人有些讨人厌,总是一副笑面虎模样,还总爱对顾月献殷勤,可如今这些念头都隐隐的消散了,或是变得更加复杂隐忍了。
他嘴唇轻启,却是看着顾烨,“顾烨,你我本无关联,可经历这诸多事情,凭我直觉,你是可信之人。我沐景在此请求你暂时留在皇城,和月儿互相有个照应。”
话语轻轻,却似有千斤之重。
顾月眼底微微湿润,有泪意涌出,是了,这个男人即便再如何玩世不恭,再如何巧取豪夺,内里都是一片纯良。
犹记宫变之时,护在她身前,以一当百,硬是拦住数百叛军。
那便是他,沐景,即便有再多的伪装,再多的顾虑,可在顾月面前,永远都是一心向着她。甚至此刻分别,即便说不出如何情意绵绵的话语,却能放下他傲人的身姿,去请求一个他国质子帮他守护好自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