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揉了揉小巧的鼻子，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小姐”。
如今顾月已是能与皇族公主媲美的郡主了，可秋雨和钟嬷嬷还是执意的唤她小姐，似乎如此执拗的不该敬称，便能让人再回忆起往日顾月在府中做小姐时的日子。
哪儿似如今，名利地位财富小姐皆是不缺了，往日臭名昭著的名声也是愈发的好听了，可即便如此，小姐却依旧如笼中之鸟一般，如履薄冰，步步维艰，
秋雨红了眼眶，眨巴着泪眼儿，低头侯在顾月身侧。
顾月洒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她顺软的头发，笑道：“多大的人了，还爱哭鼻子？小姐我尚且没哭，你怎么还先哭了？”
秋雨拿手里的绣帕擦拭了一下眼角，闷声道：“小姐说的是，我必以小姐为榜样，同你一般坚韧。”
“行了，咱们还得有些正经事儿要做，这边的账册是我批注核算过的，有问题之处已用朱笔圈画，你只需把账册还给这些呈上之人，告诉他们，我许他们两日的时间去重做，之后再核算无误，便可免了他们的罪责。”
顾月支颐轻叹，将手边的一摞账目推给了秋雨。
秋雨只斜斜的瞥了一眼，那帐册上满目飘红的朱笔批注，心头便冒出一团无名火来。
她拿手角着手里的帕子，咬呀啐道：“这些个刁奴，小姐近日忙于处理朝堂上的事情，这才多少日不曾过目账册？便是是如此偷奸耍滑，偷工减料！真是该狠狠打杀！”
顾月微微阖眼休憩，缓缓笑道：“我再没有余力去一个个打压了，这便要看你如何处置了，此事我全权交由你去处理，做了这些日子的掌声姑娘，也该做些事情历练历练了。”
“秋雨知道了！必定办的妥帖，不会让小姐失望。”秋雨上前抱起那叠账册，却踯躅着并未立时离去。
等了片刻，见秋雨还没有动作，顾月睁开一双秋水眸子，轻轻问：“秋雨？你还有何事，都一并说了罢。”
秋雨踌躇着，道：“小姐当真要乖乖嫁那太子吗？那小沐侯爷又当如何……”
顾月悠悠站起来，慵懒的伸了伸纤细的腰肢，道：“太子贵为西楚储君，储君成婚至少要耗费数月的准备时间，且我朝在宫变的打击下一时无法恢复元气，又正值内忧外患，成亲自然是很久之后的事，这期间一切皆有可能。待父兄回来，我们再商议对策也不迟。”
秋雨愣神理解了一会儿，掩唇笑道：“原来小姐先头就不打算嫁给太子呢，害的秋雨白害了好大的担心，小姐说要等……莫不是要等小侯爷回来娶你罢？”
此番轮到顾月微微愣神了，她旋即反应过来，伸手做出一副要打秋雨的样子，嗤笑道：“你个丫头，说话怎生如此没羞没臊的，什么娶不娶的，八字二还没一撇呢！”
秋雨装做避让，不依不饶道：“小姐唬我呢，今日送行，我可瞧见咱们龙骧将军把定情信物都赠与小姐了呢，这不是私定了终生，又是什么？”
顾月幽幽叹了口气，倚在半开的窗边，细细的瞧着满园黛绿的春色，深春的夜晚尚且春寒料峭，夜风习习，有些微的凉意，风里裹挟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却不会有去岁金秋那夜的桂香和那个深夜入府，和拿桂花枝子敲她的窗的少年郎。
“秋雨，顾沐两家固然私下是好的，可只要西楚在一天，两侯掌兵一天，帝王之术犹在，我们就绝无可能在一起，皇上是定然不会允许两侯联盟。眼下尚且明面不和，皇上就忌惮猜忌至此，若要是两家联姻了，只怕便都没有活路了。太子纵有豪情万丈，自诩比当今圣上贤明，可若是他顺利继位做了新帝，套上了皇帝的壳子，又有何分别呢？”
秋雨想的清明了许多，并不似方才那般悲观自怨自艾，她摇头，认真的瞧着自家姑娘，道：“小姐，这是大局，是大理，可秋雨一介奴仆，不过是在意你自己本身的想法，您就真的不想和沐小侯爷远离纷争，双宿双飞吗？”
顾月心弦微动，合上眼睛，微微皱眉道：“我知你好意，你且领旨去办吧，此事往后再论。”
秋雨欲言又止，红着眼眶，抱着账册，悄悄退出了书房，独留犹自倚靠站立窗前的女子。
顾月默然的瞧着窗外，却无端的想起那夜的桂花。
那个桀骜不驯又漫不经心的少年入侯府如入无人之境，怀里揣着一捧折下的桂花枝，隐匿在园中靠窗的那棵树上，恶作剧般的朝她的窗前抛掷着柔软香甜的桂花枝。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是能再闻见那夜的桂香该多好？
顾月打眼瞧了瞧那棵老树的枝桠，昏暗里那处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
察觉到这一点，顾月忽然好似被强行掏空了心脏一般生疼空泛。他不过才走一日罢了，何必要如此矫情？
她自嘲的笑，将内衣兜内的玉佩轻轻取出，捧在手心摩挲。当真是块好玉，尚且还带着她的体温，像是一滴浑圆柔润的雨滴，散发着乳白色的微光。
忽地一阵簌簌的密集声响将顾月从混沌的深思之中抽离而出，窗外凉风乍起，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细密额雨声。
春潮带雨晚来急，院中无人，雨声簌簌，又急又密，敲击在树叶上，毫无章法，乱成一锅粥，似是顾月此时此刻的心境。
她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微凉，遂关上了窗，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连绵春雨隔绝于外。
深春的雨缠绵悱恻，桌上的茶已没有半分热度，她感到惆怅而思念，甚至大胆的想要沐景凯旋归来，就此带她隐居山林。可当下乃是国之危难之时，她是西楚的儿女，自然当为国之存亡殚精竭虑。
顾月很快将这些萌芽的儿女私情放下，开始思考要如何将北凉渗透在京城的谍网连根拔起。这桩事才是眼下紧要的，若是她后方不保，沐景出征在外又要如何保障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