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顾月迎风而立，狂风将她高束脑后的墨发扬起，一团愁云在她面上凝结不散。
父兄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时刻牵挂着顾月的心，眼底那片鸦青表明她已多日未得安睡。
沐景看得心疼不已，亦知诸如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语是无法劝慰她的，与其叫她不去担心，不如找个法子让她振作起来。
但是什么法子好呢？
沐景回头一望，便瞧见了营内空地上坐了几个垂头丧气的兵将，盔甲绣有顾家标志，一见便知是镇国候麾下的士兵。
这些兵跟随镇国候多年，感情深厚，如今领兵者无踪无迹，且战事未明，令他们备受打击。
“月儿。”沐景轻声唤她。
顾月转头，一见沐景便露出了忧伤气馁的表情。
沐景知她心内必定拼命忍着泪水，便将她揽入怀中，抚背轻拍，说道：
“我知你担忧伯父和顾大哥的安危，但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顾月听罢后语，心道何事能与我父兄生命安危想比？
她抬起头，正欲与沐景反驳，却见沐景一手指向军营的练兵场，顾月不明所以，便仔细看了看。
自小她便与父亲出入兵营，自然认得那士兵胸口处的顾家标志。
此时的顾月还不明沐景话语里隐藏的意思，她疑惑的看着沐景。
沐景扳过她的身子，让顾月面对练兵场那队顾家军，顾月这才看清楚，素日训练有素，身姿挺拔的顾家军皆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顾月这会才有些惊讶，心下便有些愤怒：“父亲才离开几天，他们便如此懈怠了！”
沐景摇了摇头：“并非他们懈怠，兵为何是兵，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好手，却也需要将领来领导，长期失去领头的兵，便如石化沙，慢慢四散而去，不再凝聚。”
“怎会……”顾月从未考虑过这个层面。
“这也是我爹多年的经验，他告诉我的，领兵作战并非精通战术即可，一个军队，少则数十成队，多则数十万数百万众，若无凝聚力，便是再好的战术亦无法完美配合。”沐景耐着心剖析给顾月听。
“而凝聚力却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成的，这是你父亲多年来的心血。”沐景认真的看着顾月，问道：“你甘愿就这么放任散去吗？”
顾月听得心神震撼，却有些犹豫：“我肯定是不愿顾家军就此散去，可……”
沐景注视着顾月，静待她下文。
“顾家军尚有几万人在这城中，我便是想领导起来，也非易事……战术我可以学，武功亦有些基础在，可顾家军会承认我吗？几万男子会同意让一个女子领兵打仗吗？”顾月黛眉紧蹙，说得犹豫。
“你的忧虑，暂且放下。”
对顾月的疑虑，沐景并不直言，却提起了北凉摄政王。
“此人将你三人虏去，他原本就抱有目的。原先你尚在北凉兵营中，得知你的重要性，便想着留着你来钳制我。”
沐景回头看了一眼北凉兵营的方向，续道：“依我猜测，摄政王原本便看中了战力强大的顾家军，他原意应是将你父子三人一同虏去，以牵制顾家军，最后将顾家军收入麾下。”
顾月睁大了眼，不屑道：“我顾家军一向忠心耿耿，怎会轻易背叛。”
“顾家军与伯父感情深厚，说句诛心的话，旧部比起朝廷，更愿意效忠多年相处的将领。”沐景眸色暗了暗：“摄政王为了达到目的，不会轻易夺取你父亲和兄长的性命，最有可能的是，在虏去当天便已经将人转移至北凉。”
顾月虽感意外，却也因沐景的话心定下来。
见顾月神情稍有缓和，沐景趁热打铁：“若想救回伯父他们，就得进攻北凉才行了。”
尔后沐景话音一转：“北凉到底兵强马壮，单凭我一人可做不到，若你能领导顾家军，那便如虎添翼。”
顾月闻言噗呲一笑：“尽诓我，莫非我是天下少有的女战神，能助你攻破北凉不成？”
“月儿，若你想做，我便倾尽全力帮你，不必担忧你女儿身不得他人重视，我重视你，不会领兵我可以教你战术，不会打仗我可以教你武功，只要你需要。”
少年将军眸中熠熠仿若星辰闪耀，长期作战令他的皮肤更加黝黑，却也如同磐石一般稳重可靠。
沐景这番认真的话语自心底而发，一字一句如同颗颗石籽落入顾月心湖，激起涟漪不断，一圈一圈的漾开，令她心动不已。
顾月半晌无话，随后娇嗔道：“你这人，可真是……”
真是如何，顾月却也说不个二三来。
沐景捉住顾月的手，笑道：“你我一同上阵，岂不成了夫妻兵，也算我早日将你归拢在手，不叫你轻易逃离。”
二人嬉闹起来，顾月心底的愁云也悄悄散去。
男尊女卑已是这个时代固有的思想，沐景愿支持她，支持一个女子去领兵打仗，实属罕见，顾月只能将此归为沐景心中是真的把自己看得很重要。
“沐伯伯骁勇，你定与他学了许多，届时可不能藏私。”顾月玩笑着告诫道。
沐景拍拍胸脯，承诺道：“不仅我父亲的战术，我母亲在排兵布阵上亦有所成，定然一并教你。”
沐景提起自己的生母，话匣子便打开了。
通过沐景的述说，顾月这才知道，原来沐景的母亲亦是那是有名的女将领，却因战时留下病根，生下沐景后不久便离世了，一代巾帼英雄就此陨落，令人唏嘘。
顾月不想辜负沐景的支持，便道：“我要向伯母学习，我自认除了体力不如男子以外，其他的并不输什么，这种程度我亦可一拼，总有一日我要成为能与你并肩的巾帼将领。”
谁知沐景闻言并不觉得欢喜，却是有些沉郁：“我娘因战时落下病根，这才早早离世，月儿，我不希望你太过拼命。”
他再次将顾月紧紧抱住，低着头闷声道：“我失去过你一次，再不愿见你以身涉险。”
顾月亦抱住了他，贪婪得吸取他身上好闻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似是艰难地下了决定，沐景再次开口：“若你志在沙场，我定追随左右，护你一世平安。”
言至此，情更浓。
顾月心中叹道，到底自己何德何能，得此良人，大抵是上辈子太苦了，沐景便是上天派来她身旁的守护神吧。
顾月双手捧着沐景的脸，踮起脚吻住了那两片薄唇。
二人相拥而吻，情难自禁，就连将落的夕阳亦看得羞了，忍不住扯了片云彩遮住通红的脸。
九天星辰似华光点点，映照着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