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熟稔的差了婢子打帘儿,搀扶着王氏去更衣。
沈老夫人瞧着她这一番动作,倒是比意料之中更加稳重妥善,原以为她年纪尚小,往日里又是个没脾气不顶事的主儿,可现下看来,这些下人她也还使唤的动,做起事儿来也考虑周全,滴水不漏。
王氏母女那般待她,她竟也全然没有借着主母之权,苛待报复,反倒是细心的替王氏打点,行事作风,实属难得的敞亮。
越是这般想着,老夫人这心里也便越发舒畅,大房不振多年,好在月儿这孩子争气,重新得了家里的主位,也好将侯府财务大权牢牢把握在自家人手里。
“祖母,这一月,我已将咱们府上的进出账务都摸清楚了,账本我也已清算重新修订了一番,过会子便差人送到您院子里,还望祖母过目。也好给孙儿出出主意,毕竟我这是第一次,或有些处置不周的地方,祖母也好指点一二。”
顾月说完便站起来,准备告退回去,沈老夫人笑盈盈的,略有些吃惊道:“咱们家这账一直是而儿媳管着,若是要清算修订,可得费老大些功夫,月儿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日得闲,便是歇一歇也不妨事。”
顾月恭顺应是,老夫人又道:“前些日子,你父亲差人从边境送了家书回来,边境最近太平了不少,你父亲击退了匈奴,年前便要返京了。你既然当家,便要传令下去,准备准备,好迎接你父亲回来。”
“父兄都要回来吗?”顾月眼眸一亮,脸上划过一丝喜色。
老夫人长叹一声,道:“自然是一起得胜归来,你先下去准备吧,我有些乏了,要回院歇息。”
顾月听闻了父兄即将归来的喜讯,回院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秋雨跟在后面掩唇偷笑道:“自从小姐落水醒来,整日不是愁眉苦脸,便是忧思过度,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小姐这么欢欣雀跃了。小姐高兴,秋雨也高兴。”
小北隔着些距离,跟在秋雨后头,憨笑道:“那秋雨姑娘高兴,小北便也高兴。”
“呸呸呸,我还不知你的底细,这话你同多少人讲过?我要说与小姐听了,该责骂你油腔滑调,罚你的月银!”秋雨嬉笑着啐道。
顾月回头瞧了他俩一眼,由衷笑道:“小姐我还没聋呢,你们是生怕我不知晓吗?”隔了这许多天,顾月总算是真正松了松心神,展开了真挚的笑颜。
主仆三人说笑着便穿过游园,到了正院。一向和善的钟嬷嬷站在院中,似乎在厉声斥责一个低着头的脸生的婢女。“怎的了,嬷嬷为何发这样大的脾气?”顾月心情本来极佳,此刻顿觉有些扫兴。
钟嬷嬷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道:“回大小姐的话,今日本是各个院子里的掌声事嬷嬷和婢子来汇通这旬的大小事务,我想着大小姐不在,便自作主张先应下了,想着我先听罢,再捡些紧要的报与小姐。”
顾月早注意到院子里来了许多脸生的婢子嬷嬷,那通身的气派,竟不似个下人,好似登堂入室的主人家。她原本还疑惑怎得如此信得过的钟嬷嬷为何忽然对她有礼有数,恭顺有加,她本就说过不必如此,原来钟嬷嬷事一片用心良苦,趁着今日侯府上下的管事儿的都在,故意为之,想要为她顾月重树威严。
顾月微微动容,随即沉下脸来一一扫视那些脸生的面孔,脸上的神色捉摸不透。
这老夫人院子,王氏母女院子,并那不在的顾月父兄院子里的人,还有一干账房,采买,厨房掌事儿皆是不解的看着她,那被钟嬷嬷斥责的婢女还一脸不服的低垂着头。众人皆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瞧着这嫩的跟小白菜一般的小丫头要如何处置,是责问那婢子,还是盘算账目?
院中静默半晌,顾月冷不丁沉声道:“你们是都想领罚了么?见着我是既不问安也不下跪,可是等着我一个个打折了腿,挨个问候,你们才肯将我放在眼里?”
满院子里塞满了人,却鸦雀无声。
“大小姐万安。”顾月父亲顾渊院子里的韩嬷嬷率先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矮身福了一福礼。见着如此资历的老人都低了头,那些个原本极瞧不上这新当家丫头的奴仆皆是弯腰行了礼。
顾月面若冰霜,冷冷斥道:“我是嫡女,是侯府的大小姐,还是现如今的当家主母,你们对我行礼就是这般敷衍了事的么?”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那重伤初愈的周嬷嬷本就对她怀恨在心,自然是带着头的嚼舌根。她朝着老夫人院子里的林嬷嬷打了个眼色,悄声道:“瞧瞧,瞧瞧,这才拿到主家大权几日不到呀,就这般蹬鼻子上脸的摆谱,想往日我们家夫人当家之时,可没这些幺蛾子。”
那服侍老夫人多年的林嬷嬷,有些狐疑的瞧了瞧顾月,道:“大小姐也并非你说的那般不堪,我瞧着她在老夫人跟前进退得宜,头脑也是一等一的。”
门房的白管事不冷不热的道:“那也是惺惺作态,装的呗,不然凭大小姐在府中的实力,如何能扳倒如日中天的王夫人?你瞧着她眼下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现下她根基未稳,以后有的她受的!”
最后头后厨的白胖陈管事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前些日子,她还寻着由头,克扣了后厨的月俸。我还不敢说什么,现下人多势众,咱们联起手来,给她找找找不痛快,这么小的丫头片子指不定两月,便哭着喊着求老夫人收回主母印章呢。”
顾月耳力极好,将不远处这些低声细语一一入了耳,她放眼看去,所有人皆是一语不发,探寻的打量着顾月。
“好,既然你们来府里久了,忘了礼数,我便先不说,这礼也先欠着。”顾月不急不缓的走到周嬷嬷身前,道:“周嬷嬷身子骨才好,便来我院子里,委实尽责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