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神色如常，笑得春风和煦，“我和顾大小姐，相识于市井，相熟于命案，说起来，也算是巧合。我在这宫中并无亲人朋友，和她又相谈甚欢，故此常寻她攀谈。”
太子神色晦暗，笑道：“北凉地远粗犷，殿下在北凉或许不在意什么礼节，可在西楚，未出阁得女子可是不便于与男子如此频繁相见的，还望殿下注重些。”
顾烨哂笑一声，轻飘飘瞧着他。
“太子殿下不也是三天两头往顾小姐哪儿去么？殿下真当我北凉礼乐不通，都是些粗鄙无礼之人？我倒是不知皇后娘娘这就久留着一个闺阁女子在宫内算是哪门子礼数。”
太子嘴角下沉，却碍于皇帝惯常对顾烨做出的那副宅心仁厚的模样，不便当面发火，只是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还是劝告殿下，可别打顾大小姐的主意，这是西楚，可并非你北凉！”
说罢，愤然拂袖，与顾烨分道扬镳。
顾烨轻声笑笑，也是有些纳罕自己方才为何要刺他这一句。
原先顾月进宫之前与他二人商议，他还觉得顾月若是能嫁入皇家，做了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可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心底，除了逃回北凉，拨乱反正此类的大义之外，似乎还有了些别的东西。
他扪心自问，竟然是十分的不期望顾月嫁给太子。
那般无情冷酷的利欲熏心之人，如何能够让她幸福一生一世？
——
楚景坐在书房内，眉宇间是经久不散的戾气，正屏息挥洒着笔墨。
房门被轻轻敲响，他极其不耐的应道：“进。”
门外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书童，不知所措的贴着门，站的格外远。
“说，又是何事？”楚景阴沉的问。
“王爷，侧妃娘娘已经差人来问了三五回了，请你前去用膳。”
楚景深眉紧锁，眉眼间满是厌烦，道：“说了不去，便是不去，你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么？！”
小书童吓得腿软，忙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颤抖告饶。
楚景冷声道：“下去领罚罢。”
“是……”书童半分不敢争辩，正欲关上门退出，忽地张大了嘴，愣在门口。
顾慧一身水红色精致绸衣，面上不施脂粉，腰腹间已然是显怀之像。
“侧王妃……”他低声道。
顾慧和善的朝书童微微点头，满头珠翠华贵而空洞。
她信步入了书房，抿唇瞧着楚景，道：“原是他好心，受不住我几番请求，才来请王爷，若是王爷要罚，也便罚我罢了。”
楚景过了好半晌方才收笔抬头，冷冷的瞧着顾慧，道：“你倒是好心，才来府上不过一月，这满院子的人便都向着你，敢情本王是养了一群白眼狼不成？”
顾慧凄然一笑，“王爷若是不顺心，那便罚我罢，下人们都是无辜。”
楚景讽刺一笑，盯着她微微撑起的腹部。“我岂敢罚你？你是侯府的女儿，金贵的很，又是皇上钦赐的姻缘，我如何敢罚你？”
“那还请王爷不要如此折磨臣妾，这一月来，您可曾来瞧过我一次？可怜我腹中孩儿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瞧见他生身父亲。”
顾慧言语间声泪俱下，书房四周已然是聚集了不少嬷嬷婢子，大多是略带怜悯的瞧着那备受冷落的侧王妃。
楚景脸色却愈发的冷了，“这孩子本就是意外，侧妃指望他为你谋得什么？”
顾慧哽咽着，坠下两行清泪，定定的道：“臣妾只希望王爷能够分给我母子一分怜爱，哪怕一分便好。”
说着她渐渐走进案前，似乎是情难自禁想要触碰楚景。
楚景心中恶感，挥手粗暴的推开她。
“啊！”顾慧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楚景倒也惊住了，他本就不曾用力，怎么就这样倒了？
他一咬牙，蹲下神扶起顾慧，见她除了惊吓，似乎并无大碍。看在她怀孕的份儿上，强压下心中的厌弃烦躁，招了嬷嬷婢子来，只道：“紧着送侧王妃回院子去，无事莫要四处走动，好好安胎！”
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将顾慧送回了院子，眼见着府邸里乱成了一团麻。
楚景心中实在烦躁难耐，索性大步流星奔出府，去了市井街巷之中，寻了一处热闹酒肆，寻了个无人之处，叫了两壶酒，独自闷喝着。
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咽喉，可他心中苦闷却丝毫不减。
为何是她？凭何是她？事情又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他闭眼思量着，脑海里那抹影子却越来越清晰。
“顾……”他低语呢喃着。
忽地肩头一紧，似有人拍上他的肩头。楚景酒意瞬间散了大半，他深夜出府，乃是独自一人，且未曾带随从近卫。
他警惕的回身看去，却见到了全然意料之外的一人。
“敬王殿下好雅兴，也是这酒肆常客么？”顾烨拎着半壶酒，大剌剌于他对面落座。
楚景反应了一瞬，忙笑道：“殿下才是好雅兴，我不过是偶然前来，瞧着此处生意最盛，故此进来喝上两杯。”
顾烨也笑，似乎已经是微醺。“那敬王殿下倒是运气不错，这条街的酒，就数这家是顶好的。”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又喝起酒来。楚景与顾烨不过是点头之交，对他也不甚了解，故而喝酒时也保持着几分警惕，万不敢喝醉。可顾烨似乎是全然不怕似的，一碗接着一碗，将一张俊朗无双的脸硬生生喝的一片熏红。
“殿下……可别喝醉了。”楚景已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关系极浅，这位北凉皇子怎就敢在他眼前喝的酩酊烂醉？是真的毫无城府，还是故意为之？
顾烨浅浅的打了个酒嗝，语无伦次道：“莫怕，左不过在酒肆门口躺上一晚……”
说着便是一头栽倒在桌上。楚景几次试图唤醒无果，又想着必不能将他一人丢在此处，只好咬牙搀扶着他往门外走去。
顾烨摇头晃脑的任由他搀扶着，一瘸一拐往街巷中走去。
忽地他一垂头，瞧见了楚景脖子上一枚小巧玲珑的暖玉，眼瞳瞬间骤缩，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