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的风大,吹的苏闻琢的指尖都好像凉了几分,但她看着小姑娘的那双眼睛却带着一丝期盼。
期盼她说俞景没事,俞景就在不远处。
浑身湿漉漉的小姑娘也被风吹的抖了抖,苏闻琢下意识的将她往怀里护,让她觉得,在这个姐姐怀里好温暖。
于是她使劲回忆了一下昨夜被俞景扔上树杈的情形。
“昨夜雨好大,河水很急,大哥哥抱着我在水里翻腾了好久,被冲到这处时他将我推上树,然后,然后又被冲走了……”
想到这里,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有点沮丧的低头:“我,我不知道他被冲到哪里去了……”
她的话音落下,一时间几人又沉默下来。
雨渐渐停了,河边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苏闻琢眼里的那丝期盼火苗,也在这句话里缓缓熄灭了。
小姑娘看她怔怔的看着河面,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她不禁拉住她的袖子,想要安慰她:“姐姐,大哥哥会没事的,他水性很好的,昨夜拖着我又被浪冲着,直到这里也没有太吃力,他一定没事的。”
尽管只是小姑娘的一句宽慰,但还是重新给了苏闻琢一些力量。
对,俞景会没事的!
她都还没有找到头呢,怎么能这样就灰心丧气了。
站起身,苏闻琢将小姑娘交给西言:“你带着她先返回,把她交给府衙的人,让他们帮她找家人,我和朝生接着往下面找。”
西言应下,带上小姑娘,骑马沿原路先回去了,而苏闻琢与朝生也重新上马,接着往下头去。
彼时天边厚重的云层终于散了一些,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光幕,缥缈又瑰丽。
苏闻琢抬头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马鞭。
两人不知又往下游找了多久,期间陆沉霜那边也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到最后,每再多往前走一段,苏闻琢的心便沉一分。
朝生骑马跟在她身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闻琢不愿意停下,咬牙撑着一直往前找,她不信俞景会就这样没了,横竖她都要找到个结果!
待厚重的云层散去,阳光便渐渐炙热耀眼起来。
即便苏闻琢戴着斗笠,往前看时也忍不住要眯起眼睛。
突然她定在了马上,一把拉住缰绳。
朝生察觉她的动作,随即也停了下来。
苏闻琢看着前方,声音突然有些发颤:“朝生,你……你看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经历过刚刚的希望复又失望,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害怕走过去。
朝生闻言当即便也朝那处看过去,然后轻轻咽了口唾沫,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好像……真的是个人!”
苏闻琢听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顿了顿,她平复好心神,重新握紧缰绳,对着朝生道:“去看看吧。”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平常心,害怕希望过后的又一次失望会压垮她好不容易坚持着的意志。
只是快马过去,离着那人越来越近时,苏闻琢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她定定的看着躺在那的那个人影,突然一扬鞭,加快了速度!
是俞景,那个人就是俞景!
苏闻琢一路快马加鞭的冲过去,临近时差点要勒不住缰绳。
她飞快地翻身下马,由于一直骑在马背上找了一路,下马时没控制住的踉跄了两步,好在被朝生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有摔倒。
苏闻琢只稳了稳身形便几步冲到了昏迷在河边的男人身边。
男人趴在地上,面朝着另一侧,苏闻琢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她就是能确定,他是俞景。
她颤着身子跪在一旁,掰着男人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看见了俞景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他无声无息地躺着,好像没了知觉。
苏闻琢心里找到俞景的喜悦又被另一种恐慌代替,下了好几次决心才缓缓的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拂过的气息微弱,让她一时分不清是风还是俞景的呼吸,也可能是她此刻心神不定,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索性收回手,苏闻琢抿了抿唇,俯身,将脸贴上俞景的左胸膛。
一直等感受到脸颊下传来轻微的起伏,耳边也好像听到了有规律的心跳声,她心里那颗一直悬着的巨石才轰然落地。
苏闻琢整个人身子一松,伏在俞景的身前半晌没有起来。
她想多贴着他一下,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心口的跳动,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心和灭顶绝望中强撑着希望的感觉才能得以安抚。
有那么一瞬,苏闻琢恍惚中想起之前俞景在大雨中,于山洞里找到她的情景。
彼时俞景也抱了她许久,而在这一刻,苏闻琢好像与那时的俞景心灵相通,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是几次被失望折磨后对心灵最大的慰藉。
就这么静静的平复了一会心情,苏闻琢不敢耽搁太久,虽然人找到了,但是现在还不确定俞景有没有受伤。
如今粗粗看过,身上有血迹,但最怕的还是肺腑有损。
苏闻琢不敢将人弄上马折腾,当即便吩咐朝生放了信号,他们下来之前已经提前知会过当地府衙的人,若人找到了便会放信号,届时他们立即带东西赶过来即可。
于是又在原地等了一阵子。
期间苏闻琢一直小心翼翼的抱着俞景,朝生在一旁守着。
当地府衙的人知道俞景的身份,又被李岩打过招呼,自然不敢怠慢,紧赶慢赶的就带着东西抬着担架床来了。
因着这这处河边沙砾颇多,还有碎石,并不平坦,是以为了俞景不再颠簸,没有弄马车来。
苏闻琢在旁边帮着一起将俞景搬上去,然后由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一前一后地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阳光灼目,苏闻琢跟在旁边,一手握着俞景的手没放,一手时不时的替他遮挡太阳。
她的蓑衣已经脱了,自己也早就汗流浃背,却不在意,只盯着俞景,偶尔看看前头的路。
俞景被冲下来的这处岸边已经很远了,步行回去,还抬着个人,要走许久,好在府衙来的人足够,换着抬也不会耽搁太久。
担架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偶尔有一阵夏风,吹过俞景的脸。
俞景的意识沉在一片黑暗里,只觉得浮浮沉沉,模模糊糊,耳边好似有风声,又好似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想睁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浑身也精疲力尽的使不上力气,渐渐便放弃了,想放任自己往下沉,什么都不想。
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还不能睡,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这声音拉扯着他,每每在他快要沉入更深的黑暗中时,又将他往上拉拉,循环往复。
俞景只觉得自己在这拉扯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周围就晃了起来,轻悠悠的,还有些规律。
而手上似乎也传来暖意。
好像有谁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松,那双手温柔绵软,他牵过无数次,放在掌中轻轻捏过,也十指相扣过。
是一双熟悉的让他心安的手。
渐渐的耳边好像又有了说话声。
轻声的,温柔的。
“很快就到了……俞景……”
“俞景……不要睡……”
“夫君……”
这声夫君,好像在俞景昏暗的意识里划破了一道光,让他的意识有那么片刻,清醒了几分。
俞景撩了撩沉重的眼皮,很短暂的睁了片刻眼。
模糊中,他看到一直在身边的一个身影,纤瘦娇小,却挺着背脊,头发高高束起,是他平日里没有见过的模样。
俞景看着她,便不由自主的想勾起唇角,但这份清明来的短暂,他复又陷入昏迷。
只是这一次,闭上眼前他告诉自己,不可睡久了,他的夫人还在等他。
苏闻琢看了一眼前头的路,再低头时,便看见了俞景微微弯起的唇角。
她愣了一下,俞景刚刚,是醒过么?
思及此,苏闻琢又忍不住开始轻声与他说话。
先前一路,她走得有些提心吊胆的,俞景的呼吸太微弱了,她害怕这条路太长,害怕她到的不够及时,俞景的这点微弱的呼吸都要弱下去。
于是她便开始时不时的要叫他几声,与他说话。
这大抵是人下意识的反应,总想着喊他一声,让他别睡,也许人就能听到,就醒了呢?
这一路走得慢,也让苏闻琢觉得漫长。
好不容易到了府衙收拾出来安顿的地方,待俞景放到床上,苏闻琢便赶紧让朝生去找大夫。
这大夫是衙门里的,此次专门来照看伤员,虽说可能不如盛京城里一些医术高深的,但也不是什么草包郎中,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夫人无需太过忧虑了,大人是因精疲力,加之背后被不知被水中石头还是树枝划了一道口子,失血过多,所以才昏迷,还有便是左肩骨折,但万幸没有伤到肺腑,只要固定好位置养一阵便无碍了。”
听了大夫的话,一直站在旁边的苏闻琢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放下。
她的身子倏地一松,眼前又是一黑,突然软了下来。
“夫人!”
候在旁边的朝生一声惊呼,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些担忧道:“夫人,也让大夫看看您的身子吧。”
俞景找到了,苏闻琢也不再逞强,让大夫把了脉。
片刻后,这位大夫惊了一惊:“夫人竟然是有孕在身了,胎儿还未满三个月,加之夫人操劳,是以胎位有些不稳,但不严重,我给夫人开两剂安胎药,夫人喝了须得好生休息。”
“有劳大夫了。”
苏闻琢摸了摸肚子,松了口气。
她自知怀着身子做这些事会危险,好在宝宝争气,是个坚强的孩子。
待这位大夫为俞景的背后缝了针,又开了药,固定好左肩膀后,苏闻琢让朝生多付了些诊金道谢,将人送了出去。
这一通忙碌过后,她才发觉,陆沉霜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