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冷场之后,盛惟乔深吸了口气,沉下脸来呵斥菊篱:“这事儿你自己打发个人去办就是了,难为你是我贴身近侍,连个跑腿的下人都差遣不动么?!”
菊篱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因为从前沈九娘对徐抱墨一见钟情的事情,盛家知道的人不多。就是沈九娘的嫡亲外祖母明老夫人,也不晓得的。否则当年也未必会在一行人出行前夕,专门去叮嘱沈九娘,要她帮忙设法撮合徐抱墨同盛惟乔了。
彼时盛惟乔左右的大丫鬟是绿绮跟绿锦,菊篱、槿篱都还是打下手的小丫鬟,对于主子的事情知道的就更少了。
所以菊篱压根不明白自己此刻进来的禀告,让盛惟乔有多担心。
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询问缘故的时候,满怀疑虑的福了福,温驯道:“娘娘,是。”
等她退下后,盛惟乔正思索着接下来的措辞,沈九娘端起茶水呷了口,倒是主动问:“徐世子成亲了呢?世子妇是谁?”
“前两年就成亲的,世子妇说起来跟小乔你也颇有渊源,论起来要喊你表姑的。”盛惟乔定了定神,一面观察她神情,一面说道,“是玳瑁岛公孙海主的亲生女儿,叫公孙应姜。认了爹爹做义祖父,早先被太后封嘉祥县主的。”
“嘉祥县主啊?”沈九娘微笑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漂亮么?”
盛惟乔思索了会儿,才道:“模样是不错,就是性情……一言难尽!”
沈九娘以为这话的意思,是说公孙应姜骄横跋扈,任性霸道,笑了一下,说道:“海主爱女么,难免有些骄纵。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想必是不惧她的吧?至于徐世子……”
她有片刻的恍惚,抿了抿嘴,到底没有说下去了。
“倒不是骄纵。”盛惟乔不知道她这会儿对徐抱墨,是旧情难忘呢;还是回首往事,一切的变故都因为爱慕上这位世交之后因缘巧合而发生感到唏嘘,沉吟片刻,道,“其实应姜倒没多少骄横之气……就是她从前在海上受过一些刺激还是怎么的,反正她跟寻常女子的想法都不一样。这两年来,也实在叫人操碎了心!”
沈九娘诧异道:“怎么个想法不一样?”
盛惟乔想了片刻,最终脸色古怪道:“不好说,反正就是她做出任何荒唐的事情来,我这会儿都不会惊讶了。”
因为担心沈九娘对徐抱墨难以忘怀,然而徐抱墨如今已经有了公孙应姜为妻,继续这个话题会尴尬,她紧接着问起沈九娘的近况,“小乔你小月子既然没坐好,怎么就立刻动身赶路了呢?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这天表姐妹畅谈到深夜才散,盛惟乔甚至还想留沈九娘在东宫小住,只是沈九娘执意不肯,到底还是去了盛府借住。
而菊篱跟槿篱陪着盛惟乔在宫门处目送她离开后,回到东宫之中,仪珊就迎上来说:“娘娘,乐宜宫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舒昭仪想要求见您!”
“舒昭仪?”盛惟乔说道,“如今陛下的骨血可就她肚子里那么一点儿了,她不好好的待在乐宜宫安胎,要见我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她其实也猜到了,八成是舒昭仪察觉到了宣景帝的驾崩,心中有所触动,故而有所举措。
不过她如今心思都放在了好容易重逢的沈九娘身上,并不想理会这位昭仪,就说,“让她别多想,一切以皇嗣为重,陛下的身体,宫里宫外现在心里都是有数,皇后已去,如今怀着陛下骨血的就她一个了,不拘男女,不仅仅是为陛下延续血脉,她将来也不至于膝下空虚,老来寂寞。”
这话就等于委婉承诺舒昭仪,只要她生下个孩子来,容睡鹤夫妇甚至不会计较这孩子的血脉来源,直接就会给舒昭仪娘儿荣养的待遇。
“……那就这样吧!”舒昭仪接到消息之后,沉吟不语,左右心腹上来低声劝她别再跟盛惟乔纠缠了,毕竟宣景帝这会儿就算没有驾崩,也已经是自身难保。容睡鹤登基之势,已经是无可阻挡。
这情况一旦惹恼了他素来宠爱的正妃盛惟乔,对于乐宜宫上下都是个灾难。
还不如安分守己点,换取下半生平静无忧的生活。
舒昭仪想着自己如今无依无靠的处境,到底将这话听了进去,遂再没有去找过盛惟乔。
而盛惟乔也是很快将之抛到脑后。
他们夫妇搬到东宫之后,容蕤宾就也被接回膝下。
毕竟之前容蕤宾只是郡王之子时,养在宁威侯府也还罢了。如今已经是稳稳的太孙了,继续养在侯府到底不像样子。
盛惟乔在抚养儿子上头做甩手掌柜习惯了,再加上刚刚从郡王妃升级成太子妃,里里外外的道贺都很多,不免手忙脚乱。
还好盛兰辞夫妇跟南氏都知道她的能耐,虽然不好亲自到东宫来帮忙,却都将身边的得力臂助派了过来给她打下手。
譬如说跟了冯氏几十年的细泉姑姑,这会儿就是负责照顾容蕤宾的管事姑姑了。
而且容睡鹤如今风头无二,作为他的正室,宫中自然不敢得罪,盛惟乔适应了一段时间,总算缓过气来。
这时候就听说了容睡鹤要给盛家册封的事情。
这个是应有之义,毕竟准皇后的娘家怎么可以只是寻常的富户呢?
哪怕盛兰辞跟盛老太爷其实都是有官身在身的,但官职毕竟不高,配不上六宫之主的身份。
容睡鹤所以就决定给盛兰辞封侯,至于封号,则让礼部拟了一堆,拿回东宫同盛惟乔商议。
“如今跟了你多年的那班心腹都还没册封吧?”盛惟乔闻言有点意外,也没推辞,只是提醒道,“倒先紧着我娘家了,只怕人家心里会有些忐忑?”
容睡鹤笑着说道:“乖囡囡,你别担心,左右这东宫咱们也就住个几个月,回头就要搬出去的。这点底下人都是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急在一时。而且茹茹未灭,他们都卯足了劲儿要趁这机会好生挣一份军功呢,这会儿的封赏本来也不是很看重,大抵等着茹茹覆灭之后的论功请赏来着。”
盛惟乔这才放心,仔细看了礼部拟的封号,说道:“就泰宁侯吧!”
“还有祖父跟二叔三叔两家。”容睡鹤提醒她继续往下看,“之前孟氏出了太后之后,孟氏四兄弟,除了对太后不敬的四房外,其余三房可都是封了爵位的,老国丈在的时候也有封赏,死后还有哀荣。乖囡囡顺带将祖父叔父他们的爵位也给挑了罢?”
盛惟乔听说盛老太爷跟盛兰斯还有盛兰梓也要封爵,微微蹙眉,倒不是不愿意让这三位亲长占自己的便宜,而是担心盛兰辞夫妇,尤其是冯氏不高兴。
本来冯氏自从得知盛老太爷拿自己女儿当弃子后,对这公公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之前的恭敬孝顺,变成了横竖看不顺眼。
连带对小叔子小姑子们,也是罅隙重重。
这会儿若知道盛老太爷以及盛兰斯、盛兰梓都因为盛惟乔的前途,得到封爵,心里八成不高兴。
不过转念想到,外人又不晓得盛家这些恩怨。
如果容睡鹤不给盛家上上下下都有封赏的话,不定有人以为自己这个正室要失宠了呢!
这不是平白多事儿么?
遂又给盛老太爷择了还有盛兰斯、盛兰梓都择了封号,比照当年孟氏的例子,盛老太爷封镇军大将军,这官职是从二品,仅在骠骑大将军还有辅国大将军之下。
不过盛老太爷都这把年纪了,人还远在南风郡,容睡鹤也不可能真的叫他去统帅大军,是以只是虚衔而已。
倒是盛兰斯跟盛兰梓封了实打实的伯爵之位,前者是崇善伯,后者是博平伯。封爵升官之外,还有一系列钱财奴婢珍玩的赏赐,由礼部安排专人护送南下,去南风郡中宣旨。
此举看似体贴盛家,实际上也等于委婉暗示盛老太爷等人,这辈子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南风郡过日子,没必要来长安了!
盛家的封赏公布之后,无论是人在东宫的盛惟乔,还是盛府的盛兰辞夫妇,都迎来了一波探望跟贺喜。
这事儿热闹了好几天,平息下来的时候,徐抱墨夫妇也已经回来长安了。
盛家跟徐家素来关系好,前不久,南氏还帮忙抚养了一阵子容蕤宾,公孙应姜又是盛兰辞名义上的孙女儿,如今归来,少不得要到东宫拜见容睡鹤夫妇。
然后,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这天公孙应姜还没到盛惟乔跟前呢,沈九娘却先过来了。
盛惟乔看到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怀疑是冲着徐抱墨夫妇来的,只是沈九娘说:“我在大舅舅、大舅母跟前待了这几日,十分想念你,故而这会儿过来串个门……没打扰你吧?”
到底是表姐,而且当年之事,盛惟乔对她多少有些愧疚,此刻闻言也不好意思追根问底,只笑着说:“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就是等下应姜要过来。”
“就是咱们那位侄女儿吗?”沈九娘微笑道,“我今儿个可没带什么见面礼。不过他们夫妇反正这次回来了长安,以后等闲也不会离开了吧?来日方长,我回头也不怕没机会补。”
她都这么说了,盛惟乔也只能说:“那等下应姜过来的时候,小乔你跟我一块儿见见吧!顺带让她给你见礼。”
半晌后一身劲装的公孙应姜走了进来,看到沈九娘有点好奇的扫了眼,旋即就给盛惟乔行礼,笑道:“太子妃姑姑,可是恭喜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