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应姜行礼的时候,不止沈九娘偷眼打量她,盛惟乔也在仔细观察这个好些日子没见的侄女:这位世子妇比起以前黑了很多,也瘦了,以至于看起来远不如在长安的时候娇嫩鲜丽,然而底子在那边,眉眼还是很漂亮的。
尤其这段时间估计跟着徐抱墨没少驰骋,本来就起伏玲珑的身段,越发的窈窕有致,望去别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应姜,你变了许多。”盛惟乔心中转着念头,面上则是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瘦了一大圈了,如今总算回来,可要让南婶母给你好好补一补才是!”
公孙应姜因为跟她朝夕相处过几年,就算这两年一直没照面,也没什么生疏的,就笑嘻嘻的说道:“我那婆婆姑姑您还不知道?最是疼我的,这才回来,亲手熬的参汤就先下肚来着。”
又问沈九娘,“这位是?”
“这是你沈表姑。”盛惟乔转头看了眼沈九娘,才道,“你沈表姑之前因为一些事情不在大穆,万幸前些日子回来了。今儿个她进宫来看我,却恰好碰见你也过来,正好你们见个面,认识一下。”
公孙应姜于是给沈九娘行礼,口称“表姑”。
沈九娘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阵,才要笑不笑的摘了腕上镯子给她做见面礼:“不必如此见外,且起来说话罢!”
待公孙应姜落座之后,盛惟乔同她寒暄了几句,就问起他们夫妇在西疆这些日子的经历:“那地方确实苦寒,你们可过的惯么?”
只是公孙应姜才回答了几句,沈九娘忽然插话进来,询问起西疆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就是她跟公孙应姜说的热络,反而将盛惟乔冷落在旁边了。
见这情况,盛惟乔固然微微皱眉,侍立在她身后的仪珊,更是悄悄弯腰附耳:“娘娘,表小姐这……是不是对宁威侯世子妇太热情了点?”
“……我回头问问她是怎么个意思。”盛惟乔皱眉道,“这会儿且不要出声……到底小乔才回来,之前又刚刚小产过,这会儿同她说这种事情,别将她弄得伤心了。”
于是半晌后公孙应姜告退,盛惟乔挥退左右,就低声问沈九娘:“小乔,你好像对徐抱墨这妻子很感兴趣?”
她故意咬重了“徐抱墨”还有“妻子”这两个词,用意不言而喻。
“……只不过好奇徐世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而已,当年的事情……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他来着,谁知道你却嫁给了太子,而我压根没听说过的人,反倒是成了世子妇。我记得早先徐世子是很喜欢你的,但从你之前的描述里,这位世子妇,为人可不像你?所以就想亲自了解下。”沈九娘听了出来,微微一怔,旋即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我这会儿这残花败柳,能够跟这小美人儿争夫不成?人家既是海主爱女,又是大舅舅的干孙女,还封有县主……是我能比的么?”
盛惟乔闻言有些难受,咬了下唇才道:“其实徐抱墨同应姜的婚事,也是误打误撞,之前他们夫妇,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愿嫁,折腾了好一场!最后双方长辈都被惊动,经过一番长谈后,决定给他们办亲事,他们这才成了亲。”
“我就说么,徐世子喜欢的应该是你这样天真单纯的,那世子妇虽然没有我想的那么骄横跋扈,但就方才的片刻照面,看得出来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沈九娘有些怅然若失,说道,“你说当初要是徐世子也喜欢我,我也没跟盛惟娆吵架……现在的世子妇,会是我吗?”
“这个……”盛惟乔沉吟了下,说道,“小乔你大概还不知道?徐抱墨这些年来,时常挨家里的打呢!不为别的,就为他到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应姜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所以见天的闹,见天的折腾!徐家长辈们自来通情达理,始终觉得徐抱墨不好,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会揍他,让他改正。然而之前徐抱墨去西疆,南婶母素来最是疼爱媳妇的,却还是劝说应姜亲自跟过去,为的就是防止他趁这机会作怪,弄出什么庶子庶女小妾通房来!”
沈九娘道:“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徐世子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好?这个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毕竟这世道能够像太子那样坐怀不乱的人,古往今来都是稀少的。”
她淡然说道,“只不过是我不甘心的一点执念罢了,你不要太担心,我也就是一时想不开,心里有些堵。至于说真的去做什么……却还不至于。”
她说是这么说,盛惟乔却不能够放心。
索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底下人禀告上来,都说沈九娘在盛府很是安分守己,丝毫没有想勾搭徐抱墨的意思……她甚至迄今都没见过徐抱墨。
“你说我要不要帮小乔物色个人选什么的?”盛惟乔闻言,又感到有点心酸,当年沈九娘少女怀春,原本是人之常情,却因此改变了整个命运。
从南风郡到茹茹王帐,再到夏州,现在是长安。
这一番颠沛流离辗转千里,中间有多少屈辱多少辛酸,沈九娘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句里,有着怎么样的不堪回首的记忆……想到这些,对于沈九娘至今很是注意徐抱墨这点,盛惟乔到底心头一软,就跟容睡鹤商量,“不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忑寂寞了。”
容睡鹤其实从来没觉得沈九娘需要特别的照顾,之前他才进盛府的时候,跟沈九娘才照面,就跟盛惟乔揭发过沈九娘想兜搭徐抱墨的小心机。
那时候盛惟乔正满心仇恨着顶着“外室子”名分的他,闻言之后,非但没有跟沈九娘闹翻,反而觑机打了他一顿。
彼时容睡鹤面对被盛兰辞宠的不能打不能骂不能说重话的乖囡囡无可奈何,却对沈九娘留下了有心计的印象。
之后跟沈九娘的合作,看着她在王帐的忍辱负重以及血洗王帐那晚的辣手,容睡鹤越发笃定了自己完全不必替这亲戚操心的想法。
此刻闻言,就委婉问:“怎么表姐说过羡慕咱们这样双宿双飞的话?”
“这倒没有。”盛惟乔皱眉说道,“只是她这两回进宫来,总是会打听一些徐抱墨的事情,你知道的,她早先就爱慕过徐抱墨。这会儿我就怕她还是对徐抱墨念念不忘……毕竟徐抱墨如今可是有应姜了的。”
“依我说,这事儿不是给表姐寻个表姐夫就能够解决的。”容睡鹤就劝妻子,“八成还是表姐离开大穆太久,如今固然回来了长安,但表姐她之前就从来没来过长安。如今在这边,除了乖囡囡你跟岳父岳母之外,就没个熟人。这会儿碰见了少年时候爱慕的人,多加注意,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表姐如今也实在清闲的很,在长安她又不认识几个人,想多打听下故人,岂非顺理成章?”
“毕竟表姐才从茹茹回来,又刚刚小产过。”
“这会儿就急急忙忙的给她找夫婿,实在有点突兀了。”
“不如多带表姐认识长安上下的贵妇,结识的人多了,表姐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在意徐抱墨了呢?”
盛惟乔道:“我看小乔那么关心徐抱墨,要说没有什么想法不太可能,这不是她如今在长安认识的人太少,故而只能关心徐抱墨所能够解释的。毕竟论起来我跟小乔关系更加亲近,她如今闲极无聊想关心下认识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关心我的动向么?怎么会是徐抱墨呢?”
叹口气,“但望表姐说到做到,发乎情而止乎礼吧!”
她不想再说这个烦心事,又跟容睡鹤说起许连山的婚事,“他倒是把这事情托付给我了,只是要求提的忒简单,官宦人家但凡认真管教过的女孩儿,拣那姿容出色的,他差不多就满意……问了几遍都是这么说的。”
“你可要给我拿个主意,毕竟我难得给人做媒,要是撮合了一对却过的不好,岂不是害了两个人么?”
容睡鹤闻言笑道:“连山就是那个脾气,你只管按他要求给他挑就是了,反正他心思也不在风花雪月上头。”
夫妻俩又说了些琐事,这天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盛惟乔还真给许连山物色了几个才貌双全又性情温驯的官家小姐。
这几位的家里起初见太子妃似对自家女孩儿有兴趣,非常的激动,还以为盛惟乔意识到了容睡鹤今非昔比,不是她凭借娘家有钱就能辖制得了的了,所以识趣的决定开启贤惠模式,主动给容睡鹤的后院添人。
谁知道最后却是推荐给许连山做妻子,有两家当下就拒绝了,以为凭着自家女儿的出色,还可以有更好的前程。
但有两家经过讨论,却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盛惟乔这个太子妃实在没什么贤惠的名声,偏生却已经生下了容睡鹤的嫡长子容蕤宾,错非出一个类似舒氏姐妹级别的宠妃,否则母子俩的地位是很难动摇的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盛惟乔既然一直就有不贤惠的名声,那么也很难指望她以后忽然转了性.子,善待丈夫的小妾跟庶出子女们。
与其让精心栽培的女孩儿赌未来,还不如抓住眼前的许连山呢!
他们想通之后,盛惟乔安排许连山跟他们家的女孩儿们挨个照面了一回,许连山最终选择了最美貌的一个,这事儿也就定了。
他定亲的次日,就到了宣景帝公开驾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