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又戳了灵猫的肺管子了,让它宛如一只尖叫的地松鼠。
听着灵猫“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的尖叫声,望凝青微微不解,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有情人将你视作心尖肉,甚至比他的道途还要重要,常人或许会觉得很动容,毕竟世上难得有情郎。
但是在那个人人追求大道长生的世界里,月缺的所作所为是非常令人发指的,简直是将他们二人的道途视作儿戏。
他们明明是道侣,不是情侣。
道为主,侣为次,他怎能将她的位置摆放在道途之上?
这太过荒唐了,荒唐到望凝青忍不住出手,废了他的极情道。
“总而言之,月缺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眼下还是入世的事情更重要。”望凝青丝毫不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下一个世界是什么?”
“那也要先总结一下这一世的失误啊!”灵猫眼泪汪汪地喊道,“您也应该时刻反省一下自己吧!第一个世界是因为因果线铺张得太大,您没有办法才选择插手命轨的,但是第二世您对墨夷雪做的那些事情简直令人发指,您的思虑过重也是我们失败的缘由之一啊!”
望凝青大受打击,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灵猫说得没错。第一世她插手命轨是因为没办法,但第二世还满心算计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毕竟希华这个角色跟容华公主不同,她更加消极,也更加随波逐流。画蛇添足非她所愿,但到底大错已成。
“总而言之,您只要遵从铭剑仙尊的教诲,维持‘十二少’就好了!”灵猫气势磅礴地猛一挥爪,“一直试图去掌控主动权是不对的,许多人物之所以命运悲惨就在于他们的无力回天,不管如何惊才艳艳都敌不过气运之子,这才是反角存在的真意!”
望凝青听罢,彻底选择放弃思考,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
世间有朝为燕,其中有一品将门,名号为宋。
宋家有女,名清婥,意为“清如芙蕖,绰约袅娜”,这个名字可谓是寄托了宋家满门渴望摆脱“粗俗”之名的希望。
怎奈何事与愿违,宋清婥天生神力,喜爱舞刀弄枪。抓周时对胭脂水粉看也不看,一把抱住了祖父放在桌边的青铜长剑。于是,宋家的娇小姐就这么在祖父的放声大笑“虎父无犬子”以及父母兄长“是啊是啊”的惨然落泪中完成了抓周宴,并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把佩剑。
宋清婥三岁举起青铜剑,五岁修得第一口内息,七岁剑术小成,十岁轻功入臻,十三岁战场大杀四方,十五岁……成了塞北的活阎王。
十七岁,宋清婥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天家仁慈,召宋清婥入宫,封为宋后。
宋清婥出嫁之日,宋家人泪洒满堂,抓着宋清婥的手,殷殷哀求她万事皆忍,燕皇的原配妻子早殇,宋清婥虽是续弦,但嫁过去便是中宫之主,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宋家不求她能为家族谋得滔天富贵,只求她不要心气不顺,便一剑抹了皇帝女人的脖子。
“宋家是忠臣、纯臣,你便将皇上当做你的君、你的王、你背后守护的万顷江山——明白吗?”
“儿……女儿明白。”
宋清婥嫁于燕皇,却不讨燕皇的喜欢,燕皇心有沟壑,是个威严而又实干的君主,后宫妃子也以小意温柔居多。如宋清婥这般独行特立的女子,自然入不得他的眼。宋清婥谨遵父母的教诲,绝不在宫内动用武功,却有一日被一名怀孕七个月的妃子嫁祸。
那妃子假作腹痛诬陷宋清婥,却不料宋清婥假戏当真,为救皇嗣而点了妃子的穴位,灌真气入妃子内府,当着燕皇的面来了一场战地接生,硬是将身量未足的小皇子从妃子的裙底掏了出来。在那之后,宋清婥便被废掉了后位,打入了冷宫。
望凝青:“……”这个皇后也真的够虎。
“我觉得这个角色特别适合您。”灵猫嘴毒地说道,“真的太适合您了。”
一如既往,宋清婥这个角色自然也是反角,但此世的气运之子却并非燕皇,而是燕皇的五子慕容辰。
“慕容氏吗?”望凝青垂了垂眸,她对这个姓氏很有好感,因为修真界中最为中流砥柱的那一脉便是慕容氏,这一脉之人乃“慕天地二仪之道,继日月星三光之容”的问道者,心气极正,却有皇脉在身,每隔几年都会有年轻的小辈送入望凝青所在的宗门。
“不是尊上那个世界的慕容氏哦。”灵猫道。
五皇子慕容辰,是燕皇极为宠爱的贤妃之子,据说燕皇原本想要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慕容宸”,却被惯来谨小慎微地贤妃给拒绝了。贤妃说“宸乃央之殿宇,帝皇居所也,非我所欲,不若取名为辰”,这让燕皇很是动容,越发宠爱他们母子。
但实际上,贤妃乃是楚国之后,她原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却隐姓埋名来到大燕,嫁给覆灭了楚国的燕国皇室,诞下了流着亡国血脉的皇子。她明面上谨小慎微,温文尔雅,实际上却心性狠毒,城府极深,她教导自己的孩子要牢记楚国的荣光,不要忘怀燕国亡楚的耻辱,她要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便光复自己的故土。
但是这位贤妃娘娘,不过是气运之子登天路上的一枚绊脚石。
五皇子年纪虽小,却天生早慧,他见惯了母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对自己的命运忧心忡忡。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楚国的子民,却也不能在明面上反抗母妃的旨意,因此童年过得非常压抑。不仅要承担来自母妃的怨恨,还要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是楚国血脉的可怕秘密。
相比起贤妃这样一位令气运之子又爱又恨地反角,宋清婥就彻底站在了气运之子的对立面。
废后宋清婥,贤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因楚国就亡在了宋家军的手中。在宋清婥入宫之后,贤妃几次三番对宋清婥下手,不料却被宋清婥发现了“蛛丝马迹”,宋清婥没有证据,但身为宋家人,她无法容忍一个流淌着亡国血脉的皇子登上皇位。为了对抗贤妃,她一力培养淑妃膝下的七皇子,在五皇子登基之日揭露他的血脉,意图扶持七皇子上位,最终却功败垂成,被慕容辰赐死。
可以说,慕容辰的一生,基本就是斗天斗地斗鬼神,年幼时活得战战兢兢,为了保命而不得不掺入皇权之争,好不容易登基了,却要斗废后、斗兄弟、斗朝臣。最后连自己的母妃也要斗一把,彻底将贤妃的野心拍死在摇篮之中。
慕容辰斗到最后,身边已是一无所有,那时他坐在高座之上,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太平盛世,却只觉得草木生凉,山河永寂。
“尊上您呢,扮演的就是这个培养七皇子与慕容辰作对的废后。”灵猫甩了甩尾巴,骄傲地道,“废后不会走出冷宫,所以她只需要等待七皇子自己送上门,教导七皇子武学以及天子之道就好了,要谨记,多做多错,少说少错,咱们吸取教训,这次一定能顺利过关的!”
望凝青点点头,觉得灵猫说得不错,她就是做得太多,想得太多,才会导致命轨偏移了方向。这次她一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好好走完宋清婥的一生就是了。
望凝青甩了甩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高眉深目,红唇如朱,这是一张极为冷艳贵气的脸,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还有点盛气凌人。这张脸乍看之下宜男宜女、雌雄莫辩,但不可否认,她很美,一种浓墨重彩、抓人眼球的美丽。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具身体的精元还在,也就是说,燕皇尚未与自己的皇后圆房。
“这又是为什么?”
“……尊上,那时候宋清婥刚下战场就入了宫,黑得整张脸就一个色,你让人家皇帝如何下得了口?”
而更为神奇的是,燕皇也不是没想过善待功臣,眼睛一闭,灯火一熄,咬咬牙也就将就了。但是宋清婥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像极了望凝青,她在面见燕皇的那个夜晚,被燕皇暗示了几句,居然当场俯首跪地,行了一个官员地稽首礼,高呼“臣……妾——遵旨”。
她是想说“臣”吧绝对是想自称“臣”没错吧?这哪里是千娇百媚的妃子啊!明明就是没有把的忠臣!
燕皇睡不下去,他怕自己睡了以后上朝都有心理阴影。
“燕皇也是不容易。”
“……凑合着过呗,咋的还能离啊?”
“……你说得有道理。”望凝青不反驳,她取出宋清婥的佩剑,转身朝着庭院走去。冷宫里待着的都是此生无望的宫人,时常被人克扣份例以及伙食,宋清婥凭借着武力在这里无人敢惹,甚至还开辟出一片菜地,过着自给自足精进武力的生活。
望凝青对此很满意。
光明的一天,由练剑开启。
……
“呼呼——呼呼——呜哇……”
不过十岁大的孩童气喘吁吁地跑着,白嫩的面皮涨得通红,可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身后毛茸茸的雪白团子。
那是淑妃养的小奶犬,每次都要追着他跑,可他偏偏又最害怕毛茸茸的小狗了。他害怕小狗,淑妃却总是笑着对父皇说他喜欢和小狗一起玩。慕容辰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看着他被追得狼狈的样子,会笑得那么开心?
他的惶恐、害怕、紧张,他们都看不到?还是说,这些就是他们觉得可笑的事情?
慕容辰跑着跑着,发现自己迷路了,慕容家的孩子都要修习弓马,他也是一样,一撒腿便能跑出很远。发现自己迷路的慕容辰不敢回头,为了躲避身后那只吐着舌头的小白犬,他瞅准一处荒芜偏僻的院落便钻了进去。
慕容辰听见了破空之声。
一瞬间的银光绽裂,如空中开出的花卉,等他回过神时,却发现那寒光凛凛的剑刃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
天光明媚,照着眼前之人的白衣好似蕴藏了华彩,耀得人睁不开眼。
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那是昆山玉碎凤凰叫,琼玉冰花落满地。
“我等你很久了。”
心,刹那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