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呢?”
“我们支边前后,飞鹏的母亲被批斗、游街,最后投海,和他的父亲有关系;尹飞鹏当兵、招工和考大学都过不了政审的关,也和他父亲有关系。飞鹏的政审表上,父亲一栏是空着的,人家问他是怎么回事情,他说不出来。”
“尹飞鹏的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他是被人民政府镇压的,说他是军统特务,是双手沾满革命者鲜血的侩子手。”
从尚秋兰的话中可知,尹家所有的苦难都源于车仁举的死,而车仁举的死又源于车仁贵的告发,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车仁贵。
现在再来看车仁贵的遇害,思路就比较清晰了。
话谈到这里,尚秋兰应该明白同志们为什么要抓捕她的儿子尹大平了,她终于找到了一次提问的机会——她一直想提这个问题:“警察同志,我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大嫂,尹大平两次到上海去做生意,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很担心呢?”欧阳平没有正面回答尚秋兰的问题。
“大平这孩子,曾经犯过一次错误,孩子他爸就担心他再出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到上海去寻他。”
尹飞鹏担心的应该不是这个——事实证明,尹大平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尹飞鹏忧虑担心的应该是这个。
“我本以为自己的命很苦,和尹飞鹏结婚之后,才知道他的命比我的命要苦百倍。从新疆回来之后,我们倒是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可安稳的日子来得快,走的也快。”尚秋兰的眼圈有些潮湿。
刘大羽想到了车华庭提到的手提包:“大嫂,尹大平离开崇明岛的时候,是不是拎了一个手提包?”
“不错,他是拎了一个手提包,现在,他出去摆摊子,拎的也是这个包——这个包是他服刑的时候,他爸爸买的。”
车华庭看到的也应该是这个手提包。
“尹大平离婚之后,有没有接触其他女人呢?”
尹大平有没有接触其他女人,尚秋兰最有发言权。
“没有,自从离婚以后,他没有和一个女人说过话。”
至此,谈话应该结束了,但欧阳平多了一层想法:“大嫂,你能跟我们谈谈尹大平离婚的原因吗?”
“媳妇是一个好媳妇,彭主任不是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媳妇是被大平撵走的——在外人看来,翠芬是过不了苦日子才和尹大平离婚的,他们俩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你能跟我们说说吗?”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尹家过的是啥日子啊!大平不想让儿子跟他一样在这个家里吃苦遭罪——吃苦受罪倒没有什么,可整天遭人白眼,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是个人都受不了,大平心疼老婆和儿子,便找由头让翠芬带着孩子离开了咱家。当时,他正在监狱服刑,翠芬到监狱去看他,可他就是不见。本来,翠芬想留下儿子,带走女儿,可大平坚持让他带走了儿子。”
“媳妇和你们还来往吗?”
“她时常来看女儿,只要来都要塞点钱给我们,她现在开一个洗衣店,生活条件比在咱家好多了。”
“她重新组织家庭了吗?”
“没有。我跟她说过这件事情,她什么话都不说。”
欧阳平在想什么,大家应该能猜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尹飞鹏是车家的后代,车家大院本来就应该属于他和他的后代,关于尹飞鹏认祖归宗的事情,等这个案子了结以后,他要和车家人好好谈一谈,大家都知道,车仁贵的老婆也有这种想法——欧阳平有理由相信她是认真的。既然翠芬和尹家还有来往——她又没有重新组织家庭——即使她和尹家没有来往,也无法割断儿子和尹家的血缘关系。
尹家的苦难该结束了。
晚上,刘大羽提审了尹大平。
在审讯尹大平之前,欧阳平安排车华庭见了尹大平一次。
车华庭一眼就认出了尹大平:“是他,他就是那个姓马的。确定无疑——就是他。”
至此,杀害车仁贵的凶手终于被锁定。
在审讯尹大平之前,欧阳平还安排车华庭辨认了一下那个手提包。
“就是这个手提包,五年前,我见到这个手提包的时候,它还比较新,蓝颜色,现在,颜色褪了不少,两边有两条黑色的横杠。不错,就是这个手提包。”
手提包长七十公分左右,底宽三十公分左右,高四十公分左右,拉链是铜的。拉链抓手上的空洞比较大,是可以上锁的那种。
之后,欧阳平还拉开拉链。
手提包里面有五个塑料盒,每个盒子都有一个盖子,第一个塑料盒里面放着四把镊子:一把尖头镊子,一把平头镊子,一把带钩镊子,还有一把圆头镊子;盒子里面还有三把钳子,长度都在十五公分左右:一把钳子头部呈锥形,一把钳子头部呈齿形,一把钳子呈方形;第二个盒子里面有两瓶酒精和两瓶酒精棉球;第三个盒子里面放着不同型号的牙模;第四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假牙,里面还有一包钢丝,这些钢丝应该是用来制作牙套的。第五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针剂,这些针剂是纱布包裹起来的——这些针剂应该是用来麻醉——或者止疼的,在这个盒子里面还有两个注射器。
牙科医生应该有的工具、材料,包里面应有尽有。
刘大羽负责审讯,韩玲玲负责记录,高建国和罗子荣也参加了审讯。
尹大平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眼神淡定,表情平静,他不看任何人,尹大平不是故作镇静,就是早就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尹大平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来:“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可以。”刘大羽道。
尹大平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然后按着打火机,把香烟点着了。
“尹大平,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尹大平点点头。
“报上你的姓名。”
“尹大平。”
“年龄?”
“一九六六年生人。”
“职业?”
“无业。”
“今天上午,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给人拔牙吗?”
“平时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到菜市场给人拔牙镶牙,我没有营业执照——所以算不得正当职业。”
“你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这很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拔的都是一些松动的牙齿,就是镶牙要费点事情,但只要能掌握一些诀窍,就简单了。”
“我们听说你服过三年刑。”
尹大平点点头。
“什么时候出狱的呢?”
“一九**年。”
“几月?”
“谁记这个?”
“你是八月出狱的,对不对?”
“你们问这个作甚?”
“八月出狱,对不对?”
“不错,我是八月出狱的,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尹大平的情绪出现了些微的波动——前面,他一直比较平静。
“出狱后不久,你是不是离开过崇明岛,一去就是两个月?”
“不错,我是出去了两个多月。”
“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上海打工去了。”
“你的父亲曾经到你朋友的住处去找你,但没有找到你。”
“上海地方很大,我的朋友又不是一个,他怎么可能找到我呢?”
“你父亲找不到你,这就对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去的地方不是上海,而是荆南。”
“荆南?我到荆南去做什么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长这么大,荆南从来没有去过。”
“你在荆南市白下区中和街无常巷157号住了将近两个月。”
“你们肯定事弄错了。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们来抓我,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能不能直接了当——别绕弯子行不行!”
欧阳平注意到,只要一触及到关键的地方,尹大平的情绪就会出现比较明显的波动。
刘大羽并不理会尹大平情绪上的波动——或者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走:“和你一起住进无常巷157号的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尹大平换了一支香烟,点着了,接着吸,他翘着二郎腿,弓着腰,虚着眼睛,望着刘大羽,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所以,用这种平静的方式来掩饰情绪上的波动。但他的左手出卖了他,这只手原来是放在大腿上的,现在揣进了裤子口袋。
“一九**年九月至十一月间,房东车仁贵在自己的出租房里面遇害,尸体被凶手藏在砖墙的夹缝里面,今天下半年,车家将157号卖给了一个叫秦作枚的人,秦作枚在翻修房子的时候,发现了砖墙夹缝里面的尸骸。”
“你说这些——和我有何相干?”
“你就是一九**年九月至十一月住进157号的人,尸体就是在你住的那间厢房的砖墙里面发现的。”
“笑话,你们凭什么认定凶手是我呢?你们凭什么认定我去过荆南呢?”
车华庭该上场了。但欧阳平没有马上让车华庭出面。
“尹大平,我们先让你看一样东西。”
尹大平终于抬起头来正视起刘大羽——先前他一直低首斜视刘大羽。
韩玲玲从皮包里面拿出两张模拟画像,然后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尹大平,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两张模拟画像。”
尹大平抬起头,看了看模拟画像:“这——这是谁?”
“这就是你啊!这个女人就是和你一起住进157号的女人。这是我们很根据房东和街坊邻居的回忆绘制的模拟画像。”
“这更是笑话了,你们就是根据这张画像找到我的吗?”
“除了这两张模拟画像,还有这两张照片。”刘大羽走到韩玲玲跟前,接过一张身份证的照片和尹大羽被捕后拍的照片,“你好好比对一下,看看这两张照片和这两张模拟画像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