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合理的解释是,七月一号的夜里,魏冬林根本就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家。当然,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他潜伏在某一个地方,看到凶手爬进了魏在寅的窗户。
是时候揭穿魏冬林的谎言了:“魏冬林,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跟我们說实话啊!我们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
“欧阳队长,我说的全是实话,你们不是要找出凶手吗?我就是杀害老东西的凶手,人命关天,我自己的命也是命,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和你们开玩笑呢?我有老婆——有孩子,我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老婆孩子考虑啊!”
“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分析,我们已经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你——魏冬林不是杀害魏在寅的凶手——至少不是唯一的凶手。虽然你交代了杀害魏在寅的过程,也谈到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但并不是整个凶杀案的全部,你露出了很多破绽,只有凶手才知道整个凶杀案的全部——包括所有的细节,而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欧阳队长,我被你们弄糊涂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要的是真相,这个案子,一个人是做不了的,该是谁的罪,就是谁的罪,谁都跑不掉,我们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们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
“你们要真相,我給你们真相,你们要凶手,我站在了你们的面前——你们以为我想站出来啊,旅行包是我藏在杂物间的,你们在我母亲和我外甥的房间里面搜出了东西,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我还有退路吗?该说的,我全说了,至于你们是怎么看的,那是你们的事情——我无法左右你们的思想。但不管你们怎么想,都要尊重事实。”
“你是交代了不少内容,但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情况,你交代的内容和我们调查到的情况,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有些地方出入还很大。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破案子的,破案的过程也是去伪存真的过程,我们不会被某些假象和表象所迷惑。你交代的内容中,有很多破绽,有很多漏洞。”
“有什么破绽?我倒很想听听。”
“你听清楚了,我们一条一条说给你听,第一,七月一号夜里十二点钟左右,有人听到魏在寅的房间里传出椅子——或者凳子倒地的声音——我们已经勘查过现场,魏在寅的床边放着一个圆凳,所以,此人听到的应该圆凳倒地的声音,可身临其境的你,却没有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你是凶手,你就不可能听不到圆凳倒地的声音——圆凳倒在地板上,声音是比较响的。根据我们的分析,应该是魏在寅在挣扎的过程中,脚碰倒了放在床边的圆凳——或者是凶手不小心碰倒了圆凳。”
欧阳平的话还没有说完,魏冬林原本松弛的脸部神经便迅速紧绷起来。欧阳平和魏冬林已经接触了比较长的时间,这是魏冬林第一次用严肃认真的态度面对欧阳平。
“这是你露出来的第一个破绽。不管你如何辩解,都无法难于自圆其说——我们说的是事实,在事实面前,任何谎言都将不攻自破。自从走进魏家大院,我们一直没有闲着,如果不是我们掌握了大量的、多方的信息,我们怎么能发现你的破绽呢!”
魏冬林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魏冬林双唇紧闭。
“第二,七月一号的夜里——也是在十二点钟左右,有人听到了猫叫声——那是尹国宝家的猫,那只猫叫唤的地方就在魏在寅房间的窗台上,邻居能听见,你距离那只猫最近,你却没有听见。这是不是也很奇怪呢?”
魏冬林的额头和鼻翼两侧开始出汗,先是一些细密的汗珠,不一会,细密的汗珠变成了绿豆大的汗珠。
“前面,你也曾提到过那只猫,在受到惊扰的时候,猫是会叫的。猫叫,这是事实,你没有听到,这说明你不在魏在寅的屋子里面。不在魏在寅的屋子里面,你怎么会听到猫叫声呢?”
魏冬林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欧阳平的脸,就像一个站在教室里面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第三,你对魏在寅挣扎时体位的描述也有严重的问题。老严,你把床单铺在地上让他看看。”
严建华从旅行包里面拿出床单,韩玲玲站起身,和严建华一起将床单打开,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这比较浓的血腥味。
“魏冬林,你好好看看床单上的血迹,你刚才是怎么说的?我问你,‘你将钢钉插进魏在寅鼻腔的时候,他的脑袋是放在枕头上的,之后呢?他的脑袋还在枕头上吗?’你回答说‘最后挪到拦板跟前——就是游春图跟前。游春图上仕女的脑袋可能就是这时候被老东西抠下来吞进嘴里去的。’我又问,‘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魏在寅的脑袋除了移到游春图跟前,有没有出现在其它地方。’你说,‘没有,钢钉插进他的鼻腔以后,他是挣扎过,但力量有限,因为他神志不清,再加上血流的太多。’可床单的头部、尾部和左右两边都有血迹,这说明魏在寅挣扎的时间比较长,在挣扎的过程中,他满床游动,至少有四个体位。可你只说出两种体位。你千万不要說当时屋子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如果你是凶手的话,就一定会随着魏在寅的身体满床游动。因为你没有真实的体验,所以,你无法准确描述当时的情形——只有凶手,才可能有真实的体验。”
魏冬林脸上的汗珠开始往下滚落,绿豆大的汗珠变成了黄豆大的汗珠。他想掩盖内心的慌张,借挠头的机会,用衣袖在额头和鼻子上抹了几下。
“七月一号的夜里,十一点半左右到凌晨两点半之间,还有一个人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魏冬林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望着欧阳平——他对欧阳平的问题很关注。
“你的二妈魏婉沁,从十一点半到凌晨两点半之间,她不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如果你是凶手的话,而且两次进出魏在寅的房间,你应该能碰到——或者看到温婉沁。可你却说没有碰到——也没有看见。有一点,我要特别强调:有两个人亲耳听到温婉沁家的房门在十一点半左右响了一次,在凌晨两点半钟左右又响了一次。”
“怎么见得是我二妈家的门发出的声音呢?”魏冬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欧阳平料到魏冬林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在一起做邻居已经有很多年,谁家开门关门的声音有什么特点,还是能听出来的,你四弟魏秋林家的房门开关的时候,声音发闷、发沉,你二妈温婉沁家开关门的声音尖细而清晰。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魏冬林低下了头。
“最大的破绽是,你不能说出杀人凶器投放的位置——或者大致的范围,这不能怪你,因为你压根儿就没有扔过什么凶器。所以,你只能含糊其辞,说不出具体的位置和大概的范围。”
魏冬林变得越来越谨慎,他不再像先前那样嘴上跑火车了。关键是,在大量事实面前,魏冬林已经没有心力和心气回答欧阳平的问题了。我们都知道,因为词穷,才没有心力和心气。
“你说你把杀人凶器扔进了乌龙潭,这是撒的最大的慌。”
“何以见得?”
“你是骑在自行车上扔塑料袋的,对不对?”
“不错,我是这么说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骑在自行车上扔东西,肯定不会远,对不对?”
“没错,我只要把东西扔进水里就行了,为什么要扔远呢?”
“你之所以把东西扔进乌龙潭,是因为你对乌龙潭非常熟悉,对不对?”
“对啊!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乌龙潭玩耍,我们还经常在乌龙潭游泳,那里的水很深。”
“到乌龙潭钓鱼的人是不是很多啊?”
“是啊!我也经常到乌龙潭去钓鱼。”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会把杀害的凶器扔进乌龙潭了。”
“这是为什么?”
“正如你所说,到乌龙潭去钓鱼的人有很多,到湖西路钓鱼的人更多,你把杀人的凶器扔在那里,你还把杀人凶器放在塑料袋里面一起扔到水里面去了。你就不怕钓鱼人的鱼钩勾住塑料袋吗?”
“这——”魏冬林的舌头突然变得迟钝,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还想作何辩解?”
“钓鱼人的鱼杆长度有限,一般的鱼杆六七米,稍微长一点的在十米左右,再长一点,顶多十二米,鱼钩是不可能勾到塑料袋的。”
“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把东西扔进水里,并没有考虑远近的问题,再说,你骑在自行车上,就是想扔远一点,也没法做到啊!”
魏冬林开始诡辩:“我是坐在自行车上扔的,但扔十几米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在那些垂钓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用的是抛竿,抛竿,你应该见过吧!抛竿能抛出去几十米。鱼钩要是勾住塑料袋,一准能把塑料袋给拖上来。所以,我们的结论是,你根本就没有扔什么杀人凶器,你所虚构的杀人凶器,根本就不存在。你只想敷衍和搪塞我们,所以,你露出了破绽。
欧阳平和郭老已经从魏冬林的脸上看到了答案:魏冬林不是“7.3”凶杀案的真凶——他连凶手都不是。但他肯定是一个知情者。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凶手还不是一个人。
“魏冬林,除了上面的分析和判断以外,最重要的是,我们对你魏冬林的基本认识:我们从很多渠道,从很多人的口中得知,以你的性格,你的品行,你绝做不出杀害父亲的事情来。魏在寅确实罪无可恕,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魏家大院,有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你能忍,但有人忍不了了,于是,就发生了七月一号夜里的事情。他们考虑问题不冷静、不理智,于是做了糊涂事,你和他们不同,你冷静,你理智。但你的冷静和理智有些过头了,你不但不积极主动地配合协助我们的工作,反而牺牲自己,试图掩盖真相,这就说明你的冷静和理智有问题,你把我们警察都当傻瓜了——我们就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魏冬林仍然保持沉默,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魏冬林,现在,发生在魏家大院的丑事再也捂不住了,我希望你放下包袱,丢掉幻想,说出真相。”
“欧阳队长,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可你们不相信,您刚才提出的这些疑问,我确实没法辩解,我确实没有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也没有听见猫叫声,杀人凶器,我确实扔到乌龙潭里面了,至于扔到什么地方,我确实想不起来了,我如果知道你们会介入此案,我一定会记住扔东西的地方,有很多地方,我确实没法解释,但老东西确实是我杀害的。杀人的过程和细节,我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如果不是我亲手杀死老东西,我能知道这么多吗?”
魏冬林沉默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琢磨怎么应对欧阳平的问题。他琢磨了这么长时间,不会就准备这么几句台词吧。
欧阳平还真是小看了魏冬林。
“魏冬林,你早就想好要一个人扛这起谋杀案吗?”
“什么叫一个扛啊!这个案子确实是我一个人做的,杀人动机,我已经跟你们说了,难道老东西不该杀吗!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老东西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不象话,我不杀他,迟早会有人杀他。”
“谁会杀他?”
“这——还用我说吗?老东西祸害的不仅仅是我老婆郝佩玲,单你们知道的就有三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