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平想进禅房去一看究竟,刚准备抬脚往里面走,诵经之声突然停止了。
原来坐在禅房里面的香客依次虔诚地走出禅房,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禅师将十几个人引出禅房。
天色灰蒙蒙的,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
大家跟在十几个香客的后面朝大雄宝殿走去。超度亡灵的法事好像还没有结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小和尚的手上捧着一个牌位,走在小和尚身后的是一个香客,年龄大概在死十岁左右,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玻璃镜框,玻璃镜框里面有一张遗像。常识告诉我们,这个捧遗像的人应该是死者的长子——或者长孙。大家都知道,在出殡队伍里面捧着死者遗像的人肯定是死者的长子,要么是死者的长孙。
十几个香客对走在队伍后面身穿制服的人毫不在意——他们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暇顾及、也没有心思在意周围的人,倒是走在队伍前面的两个僧人不时回头瞅一眼欧阳平一行。他们脚步缓慢,显得很谨慎。
进入大殿之后,两个僧人将队伍领到后门左侧第三个佛龛跟前。
在佛龛的前面站着几个僧人,其中一个人的手上拿着一个木鱼,待死者的亲人依次跪在佛龛前面的蒲垫之后,几个僧人开始引吭高“歌”,宛转悠扬的“歌”声,加上点缀其中的木鱼之声,不由人不肃然起敬。
老和尚从死者长子——或者长孙的手中接过遗像,恭恭敬敬地安放在佛龛第二层正中的位置上;然后从小和尚的手中接过牌位,放在遗像的前面。
死者的亲人磕了三个头以后,“歌”声和木鱼之声戛然而止。
安放死者遗像和牌位的仪式宣告结束。
死者的亲人们向老和尚躬身施礼之后,依次走出大雄宝殿。
同志们也随之走出大殿。
一路上,两个香客的对话,随风飘进了欧阳平的耳朵:
“大姐,一个人出多少钱?”
“所有费用是两万六。这样吧,你们一家出四千,剩下的钱,我来出吧!”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人道。
这两个人说的应该是刚才为死者超度亡灵和安放遗像牌位的费用。死者一共有六个儿女。
敲几下木鱼,唱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歌”,就有两万多块钱的进账,这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比明星走穴的钱还好赚。明星走穴,几个钱是不怎么好赚的,歌唱的好,人家才舍得掏口袋,几个和尚随便唱几句,即使跑调走音,香客们也会买账。这应该算是世界上最容易赚的钱。不是决定聪明的脑袋,绝对想不出这种轻省的赚钱方法,打着佛祖的旗号,就能坐地收钱,难怪灵光寺的香火越来越旺呢?
走到紫霄殿前面的三叉路口的时候,十几个香客右拐朝西。路边有一个指示牌,指示牌上有一个箭头,在箭头的下方写着“芝兰苑”三个醒目的大字。
马所长说,“芝兰苑”是寺院专供香客们住宿的地方。
寺院提供住宿的服务,应该是为死者超度亡灵的一部分。这可以算是一条龙服务。这也应该算是一种创新吧!寺院里面搞创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寺院是生产精神产品的地方,这种精神产品又是芸芸众生需要的产品,人很渺小,他们需要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来庇护保佑自己,而寺院正是提供这种精神产品的地方,菩萨能普度众生,自然有无边的法力。虽然菩萨不曾给芸芸众生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但能填补人们精神上的空虚和内心深处的期盼和祈求,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开门做生意,很讲究市口,人流量很重要,寺院恰恰相反,它隐身于深山老林,可人们就是喜欢往寺院跑,和尚们既不要吆喝,也不要挂幌子,更不要做广告,更不可思议的是,它男女老少全部通吃。既不要交管理费,也不要纳税,有佛祖的名头在,还有宗教的不倒大旗做掩护,这种生意不做,岂不是傻子?难怪一些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的苦行僧转眼之间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
走到景点示意图跟前的时候,一男一女正站在示意图旁边吵架,女人低着头,男人左手叉腰,右手在女人的脸上指指点点。看样子是夫妻俩。
夫妻俩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矮个子女人,这个女人时不时地劝两句。
三个人的对话内容如下:
“这是什么玩意?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破石头——值288块钱吗?”
“这是开过光的,老和尚说把这个挂件戴在脖子上,能消灾避邪,出入平安。”
“他这是放屁。”
“小王,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怂恿她买的。”矮个子女人道。
“‘开光’?你知道什么叫‘开光’吗?只有你这样的傻娘们才会相信这些蒙人的玩意。”
“小王,话不可乱讲,这里是佛门净地,免得亵渎神灵。”矮个子女人压低声音道。
“你真是一个败家的娘们,花几百块钱买这种骗人的玩意。”
“你就烧高香吧!我本来是想买888块钱的翡翠挂件,因为钱不够,所以才买了这款288块的。”女人分辩道。
“买就买吧!可你竟然买了三个。”
“我也买了三个。一家三口人,一人一个,我们买的是最便宜的一款。”
“走,我们把这个退了。”男人身手去拉老婆。
“老公,我看还是算了吧!以后,我再也不上这个当了,老和尚一忽悠,我脑子一热,就买了——以后,你不点头,我不买东西,这总行了吧!”老婆也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算了吧!这件事情都怪我,退给我吧!”
男人不再做声,悻悻地走出山门,两个女人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韩玲玲也不懂什么叫“开光”:“马所长,什么叫‘开光’啊?”
“‘开光’是指得道的高僧在一些物品上念经诵咒。”马所长道。
“开过光的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无非是庇护保佑人呗?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这种事情,很难说的清楚,也无法验证。”
正是因为谁也说不清楚,谁也无法验证,所以,才有文章可做。
“到底有没有开过光,都很难说。精神这玩意是虚的,它和物质不一样,物质看得见摸得着,越是虚的东西,就越好做文章,就越好搞鬼,就越好蒙人。”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欧阳平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主要原因是心里面想着案子的事情,当然和灵光寺之行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现在,在几乎所有的寺院都能见到这种情形——而且花样越来越多。
寺院里面的僧人已经不把心思放在木鱼和诵经上了。这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呢?
同志们走出山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一辆黑色的桥车开进山门。汽车开进山门的时候,两个僧侣双手合十,低头弯腰,做恭敬状。
“这是谁的汽车,竟然能往寺院里面开?”
马所长往车位跟前走了几步,看看汽车尾部的标志,然后走到欧阳平的跟前:“这俩奔驰桥车是一清住持的座驾。”
马所长的回答彻底颠覆了欧阳平心目中固有的得道高僧的形象,这个形象在原来基础上又增添了一点现代感和时尚的光环。还有那么一点神秘感,原本单调乏味的僧侣生活的生活空间一下子拓展了许多。遗憾的是,僧侣的生活——特别是得道高僧的生活本来就很神秘,现在,世人就更难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和尚坐汽车——闻所未闻。”
“一清住持现在是市宗教协会的会长,又是省政协委员,除了灵光寺的工作,他还要经常出席一些会议,有一辆汽车,方便多了。”
吃过晚饭以后,同志们回到明陵,汽车在经过灵光寺的时候,灵光寺大门紧闭,它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和喧哗之后,归于沉寂。
在路上,欧阳平和陈杰通了一个电话,陈杰已经安排好模拟画像的事情,明天早晨,欧阳平将会看到一号和二号的全身画像,这两张全身画像是身体实拍照片和模拟画像的结合体。我们都知道,一号和二号的衣服比较特别,一定有人见过一号和二号。所以,有这两张照片,同志们的调查走访工作将会如虎添翼。
第二天早上,欧阳平要让吴秀芳辨认过照片以后,再到走马村去会一会马大柱。
汽车还没有开到大门口,明陵的大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人是赵师傅。
汽车开进大门之后,赵师傅关上大门。
因为时间还早,欧阳平打算到四方城上去看看,五个人走出值班室,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到会议室里面亮着灯光,欧阳平推门走了进去。
戴顺利和段小伟正坐在铺好的床上下象棋。
马所长说明来意以后,戴顺利立马拿起手电筒:“走,我们俩领你们到四方城上去。”
于是,戴顺利和段小伟在前面引路,欧阳平一行跟在后面,朝享殿走去。
享殿是通往四方城的唯一通道,戴顺利说,享殿最早毁于战火,前几年,政府出巨资对明陵进行的大规模的修缮和改造,所以才有今天这样的模样。
享殿坐落在一个六级汉白玉台阶之上,一进殿门就是一个很高的石碑,奇怪的是,石碑上没有一个字。
“石碑上怎么没有字?”刘大羽问。
“据说朱元璋在死之前,一共建了十三个陵寝,每一个陵寝都有一个这样的石碑,而且都是无字碑。当然,这只是传说。”
“朱元璋的陵寝不是在明孝陵吗?坟冢上明明写着朱元璋之墓。”
“那几个字肯定是后人写上去的。”
“可见历史传说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