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按照易旻发的地址找过来,这栋楼居然没有电梯。他只能走楼梯上去,302室。
他抬手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磨磨蹭蹭打开了门,只有一道缝隙,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那个人站在门口,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温知的鼻子很灵,对于血腥味很敏感,“你好,我是医生。”
对方并不回应,那双眼睛很空洞。
温知只能自己抬手推了推门,对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温知只好停下动作,“陈淮生,让我进去。”
陈淮生的眼睛动了动,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方便温知推门进来。
温知进来以后很快把门关上。
陈淮生制造的场面,远比他想象的……
喷溅的血连天花板上都是,水晶灯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地面上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是谁。头部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一滩烂肉了。
温知忍不住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陈淮生身上。那双最为适合弹钢琴的手,上面全都是血,一片猩红。这算什么?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人,爆发起来居然是这样的?
陈淮生笑起来:“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的脸上还有很多喷溅的血液。
他就像是已经感觉不到温知的存在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拍立得出来。他对着地面上的尸体拍起来,根本不在乎那是不是他母亲的尸体。
温知掏出手机,给易旻发了条短信。他来不来这儿的意义也不大了,不需要他做什么了,陈淮生已经把事做到极致了。
“你接下来想怎么办?”温知问他。
陈淮生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拍立得拍了不少照片,随手就丢在地上。
这时候温知才发现陈淮生是一直赤着脚的。地面上有玻璃碎片,看样子就知道那是“凶器”。陈淮生就是用玻璃花瓶把头砸烂的。
陈淮生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他拍了好多好多张,围在他身边。
这个时间点,他父亲应该还没有下班。
温知见他不吭声,耐着心思又问了一遍:“会被人发现的。”
陈淮生抬起头,他笑着,“我不用弹钢琴了。”
温知叹了口气,轻笑了一下,他转过身,从这儿离开。
或许他根本不用来这一趟的。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温知预想的差不多。
陈淮生用同样的方式杀了他爸爸。
一直以来都在被控制、压迫,不能反抗,就只能内部自销,只能压抑着自己。终于压抑到了一个极限。
然后有了那么一个机会。
让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倾泻而出的破溃点。
——
张思景去现场的时候,真的是忍不住地骂脏话:“这畜生!真他妈倒了八辈子的霉生了这么个畜生!”
杀父杀母。
手法极其恶劣。
而且他们来抓人的时候,陈淮生就在这个屋子里。
就坐在这两具尸体旁边。
是楼下的邻居报的警,陈淮生所住的三楼,对面那户因为钢琴声不堪其扰搬走了,整个三层就只有他们一户有人住。
本来楼上有声音,也就算了。但是有剧烈的砸东西的声音,楼下邻居忍无可忍就报了警。
等到警察来了之后,发现屋子里的状况极其可怖!
邻居听到的是陈淮生砸钢琴的声音。
他房间的那架钢琴,被砸烂了。
张思景一边勘察现场,一边破口大骂,“什么丧尽天良的狗玩意儿!”
几乎没什么可以调查的了。
证据确凿,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张思景从楼里出来,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闷着一股子气。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发现里面没有烟了。这下子更生气了,他把烟盒向垃圾桶丢去。
距离有些远了,没丢进去。
但是他也懒得管了,转身离开,准备回局里。
丢在地上的空烟盒,被一只手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穿着黑衣的年轻人仰头看了一下三楼的窗户,默默叹了口气。
古朴没想到,事发这么突然。
他已经用最快速度赶过来了,手腕上的圆球一有动静,他立刻过来,结果还是晚了。听说死了一对夫妻,是他们的孩子杀的。
这种极端作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古朴现在进不去,这会儿人很多,他只能等夜晚再到陈淮生的家里去看看具体的情况了。只期望不会如沈知舟的地下室一般。
当然,注定了古朴的期望是不可能的。
等古朴趁着夜色进入陈淮生的家里时,他觉得很反胃。
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仅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甚至比沈知舟的地下室更加惨烈。
古朴越过客厅,进了陈淮生的房间。
陈淮生的房间很干净,和血腥的客厅场面截然不同。
这个房间里,只有那架钢琴是残破的。
被砸烂了。
古朴站在钢琴边,站了片刻,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转过身,看到了一轮月亮。
飘窗外面就是夜色。
古朴靠近飘窗一些,看到了夜空里那轮月,点点星子在周围点缀。
古朴坐在陈淮生的床上,发起呆。
千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当初提议重建的时候,古裔肆面露忧色,却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他有问过古典,自己是不是提了很无理的要求。因为古裔肆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古典只是说:“小朴,你想要做那就去做。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所愿的。”她眼里是一片平静的海。
那时候,古朴以为古典是说自己会失败。
而今再想起来,古典并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告诉古朴,人心可怖,千城里什么样的人心妖魔都有,并不安稳。
这座城市的怪物,远比他想象中多得多。那些怪物都在沉眠之中,收起利爪,藏起獠牙,隐匿于黑暗之中。只要有一个契机,它们就会出现。
而年少时的古朴,看不通透,不懂人心复杂,不懂人性可怖。只觉得千城是他的归乡,是他的终途。
古朴深深垂下头,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月光的银辉透过飘窗,镀了他一身凉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