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对莫寒说:“寒儿,你说得这仙人峰在何处?改日我们全家去答谢那位高人可好?”
莫寒道:“母亲无需这样,高人爱清净,不愿见人。当时出手相助,亦是受人所托。寒儿不止问过他一次受何人所托,他只不说。”
莫云天道:“如此大恩,若连一面都见不上,咱们家岂非成了知恩不报之类的了?”
莫均笑道:“父亲其实可以不必这样过分挂怀,都说世外高人身处世外,不食人间烟火。您要见他,他未必肯见你。我们只当天降福泽于我们莫家好了。”
周氏道:“均儿说得在理。明日我便去长庚庙还愿,答谢神灵。”
这时候莫放突道:“你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能容我插个嘴不?”
莫均笑道:“呦,我们的三公子有何指示?”
莫放向他翻了个白眼,道:“好在我现在也算是哥哥了,以后寒弟就由我照顾了,你们都不许和我抢!”
莫均道:“你看母亲理你么?”
周氏道:“让你照顾,指不定要捅出甚么幺蛾子!”
莫寒笑道:“我又不是儿时,哪需要哥哥照顾了?”
莫放突然大叫一声,倒把几位唬得一跳。莫云天怒道:“你一惊一乍地成何体统?!还有个上骏三公子的样子吗?!”
莫放似是没听见,只顾自己说着:“我还是第一回听见有人叫我哥哥!对啊,我当哥哥了,哈哈哈哈哈. ...”
四人拿他没辙,只冷眼视之。莫均道:“儿时,难道寒弟没叫你哥哥?如何算第一回?”
莫放兴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算不算!”
莫云天叹着气,周氏也不顾莫放。只还拉着莫寒嘘寒问暖,着重说他这病症,可有好得彻底。
莫寒回道:“母亲放心,孩儿的病已好了大半儿了。眼下只用些驱寒暖肺的药物,按方子置办些药材,按时服下即可。”
莫云天道:“这些药需服用多久方罢?”
莫寒道:“具体时限那位前辈并未告知,只是叮嘱不可断。”
莫云天点着头,周氏道:“既是如此,你把方子交给我,我让小厮去药铺子里买。”
莫寒急忙自怀内取方,却没掏出半张方子,心觉奇怪。周氏还在候着,莫均这时候忽道:“寒弟,方子没找着么?是不是落在甚么地方了?”
莫寒见他朝自己使眼色,当下即知那药方子在醉生楼客房的包袱里头,而包袱却早已被莫均带走。由是说道:“该是放在住栈的包袱里面,稍后我去取出来好了。”
周氏道:“你回来怎么还住客栈?直接来家里才是。”
莫寒道:“我回来时天色已晚,心觉夜间不好搅扰你们,便寻了家客栈先落脚一夜。”
周氏道:“和自己家里人还讲这些干嘛?你回来了,不论什么时候,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叨扰了?”
说着又泣不成声,莫云天赶忙止住道:“你瞧你,怎么又伤心成这样?寒儿吃了不少苦,眼下平安无事,该高兴才是,怎地还委屈了?”
周氏听他这样说,便止住泪水。这时候女婢过来,说午膳已然备好。周氏忙叫她们端菜上桌,女婢遵命,不刻各类菜式肴食递送上来,有七八个女婢轮流上厅。
又有七八个女婢端些漱口的杯盏,洗手的盆盥。还有果品甜点,美酒佳酿,一应俱全。又摆张桌子专放果品,九十个杌子置旁备用。
莫寒见这些大的排场,倒比儿时所见更为新鲜有感。自己这十年以来过得俱是山野村夫的日子,虽说受过师姐何月芙的照顾,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力更生。所用所吃的亦是粗茶淡饭。
这会子见这些山珍海味,一时之间倒有些不适应。先自漱口洗手,才能投箸吃饭。席间周氏不停地为莫寒夹菜,莫寒自也有些拘谨。毕竟多年未归,还是头一遭与这么多人在一起用膳。
膳罢,莫均自提与莫寒去客栈拿药,周氏嘱咐他路上定要小心,照顾好弟弟。莫均遵命,莫放闹着也要一起去。莫均却令他在家里看护爹娘,以防有刺客来袭。莫放满脸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由是兄弟二人走在街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既是上骏府二公子,自然引人瞩目。故而莫均身旁的莫寒,却被众人疑望。莫寒亦有所觉,也不掩饰,亦不多嘴,两个人就这么走着。
莫寒心里想着这莫均知道自己的底子,绝非一介病弱少年。此刻重回府门如此突兀,却不当中戳穿,自己可能就是意图刺杀爹爹的刺客,他却也波澜不惊。眼下将自己带出府外,看来是要摊牌了。
这时莫均突道:“寒弟,不如咱们去迎湘馆坐一坐如何?”
莫寒道:“迎湘馆在何处?
”莫均道:“自然是品茶看戏,听曲怡情的好去处。你多年未曾回京,这京里头有趣的地方,我可要带你逛遍了才是。”
莫寒笑道:“多谢二哥美意,只是母亲让我取方子,二哥还得把方子给我才行。并且得快些赶回去,不然母亲会生疑的。”
说着二人已达馆前,莫均迈步进了馆内。莫寒亦随他进去,里头迎出来一位中年女子,身着菱丝绸衫,头裹脆紫玉髻。虽说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
见了莫均到场,便撇下眼头客人,直走将过来,将莫均迎了进来。瞥见莫寒,神情稍异,却也笑脸嘻嘻一并迎了。又朝莫均道:“诶呦,我的均公子,今儿个来这里可是消遣的?这小哥儿生得如此风流俊俏,真不知是哪里的神仙哩!”
莫均笑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莫寒。今日是来同我谈公事的,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那老鸨道:“瞧公子说的,这里本是闲雅散心之所,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拿这俊儿郎...哦不...寒公子怎样呢?好了,闲话不多说,你们尽快上去坐着罢,我安排姑娘给您抚琴奏曲。”
说着招呼一位名唤“月儿”的姑娘过来,朝她说道:“月儿呀,你可有福了。这两位公子可就交给你了哟,万勿怠慢才是。”
月儿点了头,领着莫均莫寒二人去三楼靠左茉莉台边儿上落座,叫了姑娘抚琴。又打发人送了两杯芙蕖茶,外加甜果香梨,二人一一谢过。
稍刻又有琴曲传出,饮茶用果,莫寒只觉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这时候莫均突道:“寒弟,你刚刚说要尽快赶回去,我却觉得大可不必这样着急。咱们可尽情玩闹,稍后我打发小厮回去告诉母亲一声,也就罢了。”
莫寒思索后道:“才回家门,还是不好在外头逛太久。哥哥还是将方子给我,由我带回去为好。”
莫均脸色微变,道:“寒弟,这方子为何在我这里,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你今日若不将实情告知于我,我便不会将方子交还给你。
回去母亲问出来了,我自有分说,你却要如何?”
莫寒听他如此说,又将自己带入这样一个嫣红柳绿之地,怕是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这周边潜藏着多少他的手下尚且不知,如今这样的局面很是被动。
莫寒镇定自若,冷道:“既然这样,二哥方才何不将实情尽数相告?我便是意图刺杀上骏侯的刺客。这样爹爹就可将我查办,下至牢狱,不日即可问斩岂不一了了之?”
莫均道:“寒弟,既然你我血肉相连,同出一胞之母,我自是希望你能坦诚相告。父亲曾说,有一位黑衣曾相助于他,救了他的性命。而那黑衣也进了父亲的屋子里。
你虽多年未归,但秉性难变,我绝不相信你是会忍得下心去刺杀父亲的。故而我觉得你是救父亲的那名黑衣,今儿个你就告诉我实情可好?”
莫寒续自冷道:“哥哥这话说得好生轻巧,须知你那日可是那般凶悍,誓要抓捕到我。若我不是急中生变,速速逃离,只怕早已被你制服了不是?”
莫均道:“你那日既然知道是我,何不自明身份?我见到了你,必然不会似对付贼徒那般,之后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误会了。”
莫寒心想这莫均甚是神秘,到现在他还没弄清他究竟是怎么查到醉生楼,并且还能定位到具体客房的。
总之对付此人还得留个心眼,便朝他道:“哥哥不必再说了,我自然不会对爹爹下手。那晚我见到有人闯入咱们家,就跟了过去。
发现他图谋不轨,便及时阻止。可惜那人动作太快,我来晚了一步。以至于让爹爹受了伤。”
莫均见他这样说,只稍加思忖一二,又道:“我早知道寒弟不是这样人,只是这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今儿个只当做哥哥的给弟弟赔礼了。请你看茶听曲,望寒弟勿要生气。”
莫寒道:“弟弟哪敢呢。”
莫均又道:“寒弟,你这一身的本事,着实让哥哥羡慕,你为何不向爹娘讲明呢?”
莫寒道:“哥哥觉得我该向他们说么?”
莫均道:“暂且不说也可,来日方长。”
莫寒点了点头,二人又谈了几句,便即辞馆回府。周氏正于前厅来回踱步,见到莫寒莫均,立时赶过去问道:“不过是取个药方子,何以去这么久?”
莫均笑道:“这客栈稍微远了些,路上我也带寒弟随意走走,故而慢了点儿。况且有我保驾,母亲有甚么可担忧的?”
周氏道:“这不寒儿刚回来,我自然有些不放心,家里又出来这档子事儿。那刺客尚未落网,我又怎能坐得住?
寒儿一身病弱,倘若遇上点事,你就算在旁边,也没你三弟那些本事,难保难保的。”
莫均笑道:“三弟那股冲子劲儿,要是真遇着点事,指不定被歹人骗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莫放走了过来道:“二哥又在数落我了罢?有甚么不能当面说的,非得在背后嚼舌根?”
周氏笑道:“你们兄弟俩真是从小就拌嘴斗舌的,也不腻?”
莫寒听到这里,忽地想起,先前自己一直不解的,大哥莫征究竟去了哪里?这几日更是半点影子都见不着他。
莫寒忍不住,便即问道:“大哥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