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个创新的思路。事实上,总参不是考虑过中日结盟共同对付俄国的战略可能,但这种充其量真的只能是可能而已。姑且不论中日两国刚刚爆发过一场冲突,彼此的戒心和敌对心理还非常重,虽然面上无一不做出相互谅解的意思,但底下的军人谁不清楚——这不是和平,只是暂时的休战而已,与日本迟早还有大战。中国人这么想,想必日本人也差不多。这是其一。
其二,即便中日能抛弃前嫌,为了共同利益结成同盟,在战略层面也不好操作。对日本而言,与俄国开战,是1904年日俄战争的继续,除了夺取北部库页岛以外,还要相机夺取俄国控制的中国东北北部和与之接壤的、目前为俄国控制的地盘。特别是包括海参崴、伯力在内的大城市。这一点恰恰是与中国的战略目标相冲突的,不消说,中国自己的地方自然不容日本人染指,就是俄国控制的这些要地,早也是逐鹿计划的重点目标,哪能让日本人分一杯羹?
其三,即便共同作战,将来的战略利益也是相互冲突。中日由于民族感情的敌对再加上近代以来的恩怨,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共处,即便成功夺取了俄国的土地,不过也是在自己国境外围重新变换了一个敌人而已,这样的后果,总参早有预料,否则在方案中也不会有强调排除干扰的意见。
其四,中日之间,还夹杂着一个美国。美国是肯定反对中日联合向俄国动手的,英法的反对意见恐怕比美国更为强烈。在这样的当口,中国可以不顾及英法的意见,但日本不能不顾忌,因为日本在中日冲突后流进了相当数量的英法贷款,即便日本能够孤注一掷地投入对俄作战,也容易为英法收买,这种不确定的盟友,这种刚刚与中国大打出手的盟友,着实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所以,陈宦提出的这个思路,在众人当中引起了热烈的讨论。在座的高级军官,无论是否对日本深恶痛绝,在涉及对外战略的时候是不会意气用事的。便是夏海强这样的天字号愤青,也道:“我赞同陈次长的意见,对日本,我们不用明面上与他合兵,只消摆出架势,让日本人尝到甜头就是。须知,日本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爱趁火打劫的人。如果我们攻打毛子不顺利,说不定会扑向我们而来,倘若我们将俄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么,他们必定会找俄国人的麻烦!”
这一点已经为历史和实践所证明,历史时空上日本二战战略,就是因为德国在欧洲战场取得了成功,在“不要误了公共汽车”的叫嚣下,日本发动了南进,开始了对东南亚英法殖民地的进攻,只要中国证明北极熊是一头软弱无力的死熊,那么日本人是绝不会在旁边看着的。在这个意义上,分点肉给日本,反而更有利于“安定团结”,反正只要不是中国的领土就可以。
经过讨论,与会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不反对日本加入对俄战争,但日本的目标仅应该限于《尼布楚条约》以外且中国尚未实际控制的领土,库页岛作为特例,可以容忍日本暂时占领,但绝不用官方口径承认。
那么,倘若日本人执迷不悟,放着现成的北极熊不去撕咬,偏要来招惹中国怎么办?对此,总参有一个预案,亦即先行夺取旅大地区,然后在辽南采取守势——大不了再来一个辽阳战役,另外,朝鲜复**也要驾驭好,形成中日之间的屏障。在前次中日冲突结束后,作为彼此心照不宣的举动,中国已经对复**的行动进行了约束和限制,复**也降低了调门,如果日本不识趣,那么是不介意再将朝鲜这桶浆糊捣烂的。
周羽站起来表态:“请总统、诸位放心,我们右集团军,一定牢牢把守住大军的退路和辽、沈一线枢纽,决不让日军越雷池一步。”
随后,蓝天蔚提了一个问题:“逐鹿计划的大体方略,我已经都差不多明了,但有一个问题,我觉得非常关键,不知诸位如何应对。”
蓝天蔚所提的问题很简单,却很尖锐——60万大军、100万民夫,这么大规模的调度,即便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是不可能瞒过他国的视线的。在中日冲突结束后,对国防军的动向,更是有更多人表示关注。
蒋方震道:“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提3点意见,请各位讨论。
第一点,这么大的举动,要想完全隐瞒是不可能隐瞒下去的,但是采取必要的掩饰,将敌人的判断误导到最后一刻却是可行的。我们可以演习、调防、防日等各种借口进行,能骗一时是一时;
第二点,虚虚实实。目前德国仍然在俄国战场占据上风,开春以后,将发动新一轮进攻,我们进行大规模的调动,非常容易外界的猜测和怀疑,俄国也必然会进行针对性的调动,只要德国能够击败当面俄军,推进战线,俄国再不情愿,也只能从远东抽调兵力,作为佯动,只要我们前期没有反应,俄国会逐渐抽调完毕或者大部分的。
第三点,寻找摩擦契机。一直以来都是列强借口小事引发争端,然后以大军压境,尤其俄国最为**裸,我们同样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中俄交恶的地方有很多,只要生事,不怕做不出文章,借这个摩擦甚至冲突生事,正好可以为大军调度寻找借口……”
“好,很好!”秦时竹大赞道,“果然是戎机不问蒋百里,便称英雄也枉然。”
众人都是大笑,想不到一贯儒雅的蒋方震,这次居然有这么多损的主意,放在以前,绝对是陈宦的专利。
陆尚荣道:“我赞同百里的意见。这三条,我们可以一起操作,反正现在俄国人事情多,我们就恶心他们一把。至于战略物资输送,我认为事关重要,绝不停止……”
“最好能给英法造成错觉,意思我们大军压境,配合德国是假,其真实的意图,还在于捞取便宜。英法为了大局,是不可能让俄国爆发的,只能压俄国屈服——那样我们便有操作的空间。”何峰道,“至于外交交涉,可以一概不理,反正就这么回事,谁拳头硬谁就有发言权,对付俄国人,和他讲道理不行,只有实力才能让他看明白。”
“只是……”张绍曾有些疑虑,“方才我们已经判定德国目前的战略重心将移动到西线,东线短期内似乎不会有大动作。”
“这才是我们的机会。”秦时竹拍板道,“西线打得如何,不是最要紧的,德国哪怕这个战役失败,最多也是退回原出发地罢了,不会动摇西线战局,我们却可以采取百里刚才的意思,进行战略佯动。大军压境,吸引俄国从前线抽调军队奔赴远东,在东线的鲁登道夫和兴登堡何等精明,必然能捕捉到其中的战机,会在东线对俄军痛下杀手。现在世道翻过来了,我们哪怕把军队开到边境附近,俄国人也不敢先动手!就是要利用他这个弱点。德国不是陷入两线作战么?我们也让俄国人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做可以做的逼真一点。飞机、骑兵可以进行越境侦察,部队可以公开招募熟悉俄语的向导,可以下发俄国地图和有关兵力部署图——反正这些迟早都是要发的。对于边境的情况也可以试探试探。”葛洪义作为大本营统帅部成员也出席会议,他摆出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每个主意都够狠!
“至于第三点,在哪里制造摩擦呢?”张绍曾谨慎地说道,“目前用于战略运输的铁路还没有完全通车,在兵力调度和物资补给上存在一些困难,挑个好地方着实不容易。哈尔滨的俄国人已经很老实了,要想弄起事端,恐怕不容易。如果是京城的俄租界,则牵涉面太广,投鼠忌器,也不好办。在西北或者俄蒙边境生事,影响力恐怕又差点——我们还是希望能够调动一部分俄军的。”
“这个任务,我看,非老把哥去办不可。”
“我?”吴俊升一直坐在角落里,倒不是他不积极,实在是他和别人不同,是基层干起的大头兵,道道比不过那些学院派,再加上说话打结,更加难以表达,因此召开这些战略分析会议,着实难以开口,他也不拙,干脆就躲在一旁听别人怎么说,眼下一听秦时竹点名点到他,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站起来。
“时竹老弟……不……总统。”吴俊升说了第一句,众人就笑了,这下他更加结巴了——吴俊升人并不笨,脑子也好使,秦时竹评价说,他是故意露拙呢。
“兄弟交给老把哥一个任务。”秦时竹对吴俊升的称呼从来都是热络的,“这任务非你去不可,腿好利索了吧?”
“这都陈年旧事了,早就啥事没有了。什么任务?包在哥哥身上!”秦时竹的话一下子激起了吴俊升的血气之勇,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诺,就在这里。”众人目光齐齐往地图上瞄去,发现焦点在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