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问她:“真的,小姬,你这一身本事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呀?”
“您犯规了!”
她立刻板起一张严肃脸,“您刚发誓说,不打听我的底细的!再说了……”
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您不是都说了,我是从欧洲学艺归来的吗?嘻嘻,就这么着吧!听着挺来劲的。”
……
下面的事情不太好玩儿,我就一语带过了。
首先是戴维方面。
副台长“以权谋私”,带着天王一行人,奔赴拉斯维加斯。
戴维,是最早来中国演出的艺术家之一。
同期的,还有理查德克莱德曼,他本来就对中国很有感情,于是谈判很快达成。
就像我以前说的,《魔法门徒》的国内部分,以天王为主。
而老戴维只出现在片头、片尾和片花里。
半决赛或者决赛那场,他才来中国。
然后,是金霏和视频网站的刘总方面,他们也都很喜欢《魔法门徒》的创意。
在我的穿针引线之下,他们和电视台方面一拍即合。
双方也很快签署了协议,第一笔冠名费,和独家视频网站的赞助费,随后到账。
再之后,就是召开盛大隆重的全球发布会。
“魔法门徒”这个名字,被正式昭告天下。
全中国有点名气的魔术师,悉数到场,天王站在签名墙,前笑得像个孩子。
海选开始后,不干不知道,原来中国真的还有这么多人喜欢魔术,无论男女老少还是汉回蒙壮。
在这期间,小姬一直被我“雪藏”在京郊大兴的一个影视基地里,一边苦练自己的技艺,一边帮我策划比赛的舞台和流程等。
我和“特约”制片人小梁,都避免和她公开接触。
进入海选阶段后,我让人把小姬送到外省参加选拔。
她随随便便表演个拿手的小魔术,就得到了进京复选的机会。
你们可以说这是暗箱操作,无所谓,我现在把一切和盘托出,就是因为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台里看过小姬表演的大佬儿们,也都知道此事,都认为她实至名归,应该得到冠军的荣誉。
复选的部分场次,有天王坐镇,所以备受关注。
《魔法门徒》进入到这个阶段,已经席卷全国,狂揽收视。
于是,我安排小姬在有天王的时候出场,同时在电话里嘱咐她:“小姬你悠着点,能保证入选就行了,不用太使劲儿,我们也得保证节目好看和竞争激烈不是?”
她想了想说:“好吧,那我就简简单单地玩玩扑克吧!”
可是,小姬还是没有掌握好“度”。
她把包括给我们演出过的扑克技法、飞牌技法等融合在一起,又加入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
一个人在舞台上玩嗨了。
每张扑克牌都和她融为一体,惊为天人。
她的表演还没有结束,天王就已经站了起来,还回身向观众席上招手,指挥大家,一齐用掌声给小姬的表演打拍子。
演出结束后,天王左右看看其他评委,双手一摊,问:“还有必要投票吗?”
不等别人回答,他就走向评委席最中间的一个西瓜那么大的红色按钮,双手叠在一起,用力地按下。
舞台的上空,立刻飘下无数彩带、气球和金属箔。
背景大屏幕上,也是礼花齐放礼炮齐鸣。
原来,小姬获得了唯一的一个四分之一决赛直通车资格,全场起立为之沸腾。
她也因此一战成名,变为网红,走红速度大大超过了我原来的计划。
台里开始对小姬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宣传和商业开发,开始给她接商业广告和产品代言。
她没有一点脾气,几乎可以说是逆来顺受,让干嘛就干嘛。
对此,我很狭隘地想,这可能是因为,小姬终于得以从夜店的泥沼中脱身,彻底告别了“夜店公主”的身份,所以无比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对了,在台里的授意下,她还开通了各个社交平台的账号,微博的、微信公众号的、今日头条的……
她自己给这些账号,都起了一个相同的名字:魔法妖姬。
……
《魔法门徒》的决赛之夜,终于到来。
在这之前,小姬又为观众奉献了几场精彩绝伦的魔术表演,被媒体誉为“每一秒、每一个动作,都值得载入人类魔术史的史册”。
我觉得这些话还是太夸张了。
如果真是这样,小姬夺胜以后,还有必要去拉斯维加斯,找戴维学艺吗?
我亲自将小姬送到舞台的侧幕。
她第一次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说:“田老师,谢谢您,把我送到了这里,把我送到了今天!”
然后她深深地冲我鞠躬,转身登上舞台。
而戴维和我们的天王,并肩坐在舞台的一侧。
我伫立片刻,就回到了导演指挥现场用的导播室里。
小姬先变了几个小魔术热场,其中就有在海南蜈支洲岛表演过的纸鹤魔术。
但现在,她的准备更加充分。
如雪花般的纸屑被点燃后,纸鹤却没有变回纸。
而是在火球熄灭的一瞬间,变成了几只如假包换的白鸽,四散飞离。
全场欢声雷动,戴维和天王都起立鼓掌。
我通过监视器注视这一切,不停地用耳麦给摄影师下达着命令。
“一号机给戴维特写!3、2、1,切到天王特写!3、2、1,切到观众席,3、2、1,切回舞台!推向小姬!”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小姬取出厚厚的一副扑克牌,出示给舞台上的摄像师,背景大屏幕上,出现了那副牌的影像。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扑克牌,而是写着不同数字的卡片。
然后小姬走向戴维和天王,把卡片分别递给他们,做着手势,请他们过一会儿将牌扔向她。
我就是在此刻,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而给我这种感觉的,就是小姬。
她头戴耳麦,所有观众都听到了她先用中文跟天王说了一遍,接着又用英文跟戴维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那句英文是不是小姬提前背熟的,但我在这以前,确确实实没听她说过一句外语。
接着,小姬又回到舞台正中,请一名观众上台,用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慢慢地转向戴维和天王的方向,做了一个“来”的手势。
天王先飞出了一张卡片,小姬听声辨物,一下就把那张卡片抓在了手里。
接着,她又做了个“五”的手势,这回是戴维飞出了五张卡片,小姬又从中抄住了一张卡片。
如此以往,戴维和天王你五张、我十张地抛光了手里的卡片,而小姬的手里有了八张卡片。
她蹲下来,将八张卡片分成两排,排列在舞台的地板上。
“摄像机给卡片特写!”我命令道。
八张卡片出现在背景屏幕上,卡片上都有数字,有的一位、有的两位、有的三位。
我和身边的小梁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小姬要干什么。
和别的节目或者比赛不同,小姬建议不要提前演出魔术。
所以在几次彩排时,除非是魔术师自己愿意,我们都只是让他们简单走一遍台,以确定机位和灯光,却不强迫他们提前表演自己的魔术。
我记得当时,小梁马上提了一个问题:“如果魔术表演失败怎么办?”
“失败就输了呀!”
小姬很奇怪地回答,“体育比赛让彩排吗?魔术也一样啊!如果表演失误或者失败,就会被扣分和淘汰啊!”
我想想也确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所以,这就造成了我们都不知道,小姬下一步要变什么。
她站起来,摘掉了围在自己眼上的黑布,扶着耳麦说:“请大家摸一下自己的座位下面正中的位置,会摸到一张卡片,请和这八张卡片数字相同的观众上台来,谢谢!”
我和小梁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知道这事儿吗?”
然后我们俩都摇了摇头。
观众席上乱了一阵,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下乱掏。
很快,有人举着一张卡片站了起来,一脸的喜悦,像是中了大奖。
前前后后地,一共走上台八个人。
我和小梁,指着监视器上的最后一个人,傻了眼。
那居然是我们的大金主金霏!
金霏的表情,既紧张又尴尬,强自欢笑。
每场比赛,电视台都会给他送票,但是他都没来,直到今天的决赛才大驾光临。
即便如此,他也要求坐在观众席的最偏僻的角落里,还特别要求,摄像机不要拍到他。
我把小梁拉到一边,问他:“你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
他龇牙咧嘴地说,“老金的尾款还没结呢!怎么就得罪了?”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说:“你快告诉我这是巧合!”
“我说是巧合管用吗?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相信,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
在舞台上,小姬请八名被选中的观众,掏出自己的手机。
然后请他们站在和戴维及天王相反的台侧。
之后,她把八部手机摞在一起,巧了,这些手机都是相同品牌的,屏幕尺寸也一样大小。
此后的几分钟里,八部手机在小姬的手里,也像纸牌一样活了过来,做出各种排列组合,左右腾挪,上下翻飞。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手机本来休眠的屏幕,突然点亮了。
开始闪动起不同的颜色和图案,八部手机各自的图案,一会儿组合成一个大图案,一会儿又被打散。
我立刻轻松下来。
这几个月我近朱者赤,虽然只学会了那个“撕碎复原”的纸牌魔术,但是多少有了些超越普通观众的认知。
比如现在,小姬耍的这个手机魔术,肯定是她用高超的手法,把观众的八个手机,换成了自己的魔术道具。
那些手机中安装了她准备好的图片,用特殊的软件联动播放。
其实这种魔术没什么难的,可以说是一种手机小游戏。
就像现在网络上,特别有名的那个亚裔“男巫”,他表演的就不是魔术,而是高超的视频剪辑。
小姬的这个手机魔术,只能算是一个“小节目”。
她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一个更大的魔术,作为压轴演出。
表演结束。
在掌声里,她又请八位观众回到舞台中间,把手机还给他们。
每还一部手机,就变出一枝鲜花,送给他们。
我一直紧盯着金霏。
他的表情比刚才轻松多了,先将手机揣回到左侧的西服内兜里。
接过鲜花时,他还微笑着冲小姬点了点头,显得非常有风度的样子。
金霏是肯定认不出小姬的,这一点我非常确认。
导演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副台长和视频网站的刘总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
她冲我嚷,“小姬把老金弄上台是巧合吗?”
“我也不知道啊,台长!”
我哭丧着脸说,“好在这个魔术已经结束了。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我们的悲剧,还远远没有到头。
……
小姬再次向八名观众,表达了感谢后,恭请他们下台。
但是当排在最后的金霏,走到台口时,她又追上去,做手势,请他回去舞台的中心。
观众席上的掌声响起来。
金霏望向我们所在的导播室方向,表情像是在求助。
“怎么办?怎么办?”
我着急地问副台长,“要不切换广告吧?”
副台长使劲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说道:“再等等!看小姬她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就算切广告,也是一个死!”
当我们说这些话时,金霏已经随小姬返回到舞台中间,一脸的无奈。
我估计,他已经在心里把我们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我还在监视器上看见,金霏的那两个保镖来到台前,虎视眈眈地望向台上。
小姬说:“下面,我将和这位先生一起变一个魔术!”
掌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小姬像投降一样举起双臂,对金霏说:“先生,请您和我做相同的动作。”
金霏耸了耸肩,也举起了双臂,表情轻松。
但在我看来,就是强作镇定。
“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放下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