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迄今为止,两人通话时长最久的一次。
大概也是因为,言末对她话里的真实性,产生了一丝信任,出奇的没有挂断。
于是,对方也一股脑的把事情全盘托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结果就是,一直到十二点二十九分,俩人聊得乐此不疲的时候,电话突然开始卡断。
随即,对方像是意识到快要到时间了,话题戛然而止,嚷嚷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记得给我烧钱!”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与此同时,分针指向三十分。
两人的联系被彻底切断,科室里重新归于平静。
尽管事情诡异,或者说,甚至称得上是灵异,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言末不信了。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确是接到了来自以后,已经死去的自己的电话!
……
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个人说的很含糊。
但是言末从她的话里,把握住了一个关键,一个连自己都被震惊到的关键讯息——她是自杀。
当天晚上,言末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个消息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信对方是死去的自己,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但是她完全不相信自己会自杀。
从小到大,言末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身边有家人的呵护,朋友的关心,工作也还算顺利。
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从医四年,干到了主治医师级别,甚至去年主任还夸她,再干个几年,说不定能升副主任医师。
近年来,抑郁症患者自杀的人数大大增加,每次言末看到这些新闻,都会惋惜。
年纪轻轻的,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在她看来是不值得的,让她相信自己会自杀,比相信世界会末日还困难。
想了一个晚上,言末的精神都开始有些恍惚,以至于第二天工作频频失误。
主任以为是昨晚上忙到太晚精神不佳,关切地慰问了几句,提出让她先回去休息一天,毕竟医院的工作马虎不得,动辄要命。
言末没有拒绝。
她怀揣着崇高的职业理想,一向视患者如命,是不会允许自己在工作上出差错的。
但又没办法控制好思想,只能告假一天,提前回去了。
言末回到出租屋才发现,自己家的门,好像被开过了。
这一发现,让她提高了警惕,开锁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咦。末末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言妈听到门口的响动就过去了。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言末整个人都释然了不少,最近发生的事情,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一开门,就扑进了言妈的怀里。
“妈。你怎么来了?”
言妈一脸宠溺地揉了揉言末的脑袋,她身上还系着围裙,一看就知道刚刚在厨房忙活。
“你叔买了新房子,叫你爸过去待两天,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就想着过来陪你一段时间,给你煮煮饭也挺好。”
言末没有说话,埋在言妈的怀里。
过了好久好久,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冒出个头来,咧嘴笑道:“妈,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嘞给你做。小馋猫。”
言妈脸上的笑意堆到了眼角,疼爱地戳了戳言末的额头,转身进了厨房。
为了更清楚的了解自己的“死因”,言末决定,先不给她烧纸钱。
等着她今天晚上再打电话过来,详细地问一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过不其然,因为言末没有烧纸,半夜十二点,那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为了不吵到言妈,言末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进了书房。
“你怎么还不给我烧钱啊?”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略了一丝不满。
言末在心里小声哔哔,要是给你烧了,你还会打电话过来?
岂料对方像是隔着电话线,都有读心术似的,这点小想法,居然都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放心好啦。人间很好玩,黄泉很冷,我之所以通过电话亭找你,就是为了让你避开那些灾祸,晚一点下来。”
“这么说,你肯告诉我,我为什么自杀?”言末立即抓准时机反问。
对方一时之间被噎住,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你就给我烧钱行不行?”
“成交!”
一人一鬼,很快在电话里达成共识。
电话里的声音说的很慢,直到时间将近十二点三十,言末快要不耐烦了,对方这才说出重点。
言末是因为一次救人,而被网络暴力,忍受不住才选择自杀!
她很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好心救人,为什么会被网络暴力,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但事实的确如此,言末不敢不信。
按照约定,第二天一大早,言末去祭祀市场,买了一叠纸钱,藏在包里,一直等到下班回家。
偷偷找了个没有人的空旷地,给她烧过去。
当天晚上,那个电话没有再打进来,这也更加证实了她话里的真实性,对方真的是死去的她。
后来的一连半月,那个号码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和那天晚上一样,通话记录里也没有那一串号码的存在,仿佛一切都是言末的幻想,但自己,的的确确花钱买了纸钱捎过了。
……
梦醒时分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来,是在一场同学聚会上。
聚会是大学班长组织的,在一家轰趴馆。
那天晚上,言末喝了点酒,十一点五十几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闹得有些疲惫了。
这时便有人起头,嚷嚷着要玩游戏。
言末虽然在学习上脑子聪明,但却是个游戏黑洞,不管玩什么总是输的那一个。
刚想拒绝,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当下酒意醒了七八分,抱着手机躲进了卫生间。
“你干嘛?又没钱了?”言末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
在她看来,对方一打电话,铁定是钱又霍霍完了。
言末很想骂娘,这下好了,自己不仅要养着自己,还得隔三差五花点钱,养着黄泉里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
电话那头,略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子,话语之间,也转严肃了许多。
“纸钱呢还是要烧的,打电话也得用钱呢。不过,我这次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言末困惑,寻思着难道是攸关性命的大事,终于要来了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话语声放轻了一些,甚至透着点诡异,听得言末直打寒颤。
“今晚别让刘冶送你回家。”
言末还想问些什么,电话里传来嘟嘟的两声,显示已经挂断。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才十二点过十分,联想到对方的话,十之**是那人钱都花完了,没交足话费。
无奈轻叹了一声,言末的脑海里,还在寻思着她的话。
别让刘冶送自己回家?难道他还有所图不成?
刘冶是言末大学四年的同学,平日里在班里鲜少说话,存在感很低,只要不出声,几乎没人会注意到他,也没什么朋友。
他们之间的交情,仅能谈得上同学而已四个字,别的深交也没有,刘冶怎么会送自己回家呢?
回到轰趴馆里,大家伙已经开始玩起了游戏。
有眼尖的人,看到言末过来,立刻出声:“诶诶诶,咱可不能漏了言末,大学霸呀。”
诚然,言末的成绩,在班里是很出挑的。
国家奖学金、三好学生之类的不在话下。
大二年级,一篇论文直接上了学界知名杂志社头条,为此,还拿了学校过万的奖金。
于是,在众人生拉硬拽之下,言末还是加入了游戏。
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事实证明,再好的学习成绩,在运气面前都不堪一击。
言末连输三把,点燃了在场同学的激情,但她每一把都选的真心话,底子都快给人掏出来了。
终于在第九局游戏开始前,一个同学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开始抗议。
“言末,你都玩了这么多局真心话了,不来一局大冒险,也太没意思了吧,这不过瘾啊。”
言末犯了难。
她看过一些大冒险,干的事儿,那都能直接叫人当场去世了。
犹豫之中游戏已经开始了,她轻叹,这压根就是强买强卖!
果然还是她性子太温和,太好说话了。
意料之中,言末还是输了。
为了这个大冒险,在场的同学想了好久。
最终,把目光定在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刘冶身上,转着眼珠打起了坏心思。
“要不这样,一会儿让刘冶送言末回家?”
“诶这个好,哈哈哈就这么定了!”
什么?!
言末脑子一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义正严词地拒绝:“不行!”
有人怪她无趣,也有人说她不守信,还有人说,她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刘冶被拒绝后,脸色有多难看,言末就是不肯松口。
声称家里管得严,这群人只好作罢。
言末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信任她。
但她既然能预料到,刘冶可能会送她回家,这就不是危言耸听了。
如果不按她说的做,很有可能自己一步就踩在火坑里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第二天,言末所在的医院,就送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昨晚上在party上,还安然无事的刘冶。
送进来的时候,比上一个被自己亲儿子揍得浑身是血的老人,还要可怕。
用她的话来说,已经命悬一线、气若游丝了。
紧接着,班群里就出现了刘冶出车祸的视频。
是被马路上的监控录像拍下来的,也不知道被谁传到了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