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没瞧错,是奴婢,您先躺着,奴婢给您拿个软枕垫着,便没那么难受了。”
沈菱歌这才感觉到,整个人在随着车身晃动,她好像是在马车上,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您醒了?您背上有伤,正敷着药,可不敢乱动。”
沈菱歌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努力地睁了睁眼,才看清眼前人是谁,“云姑?怎么是你。”
“你别一口一个姑娘奴婢的,怎么我睡了会,你都不会好好说话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且她最不喜欢的便是欠人情了,她这一路欠了周誉很多,这样一来,便可两清了。
可真得当火焰灼烧着她的后背时,她又无比地后悔。心中想的是,周誉若再敢那么凶她,动不动就丢下她,不带她走,她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她却不知,在她昏迷之后,周誉愤而暴起,睁目欲裂,那一瞬间,天地变色,染血的宽刀重见天日。
-
沈菱歌在疼得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地听见,从人群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唯一的念头便是,太好了,得救了。
她只知道,绝不能让周誉出事,若是没了他,她还如何离开兖州,如何能回到京城。
沈菱歌是被疼醒的,趴伏的姿势压着胸前柔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翻个身,却扯着了伤口,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冷气,朦朦胧胧间好似有人在飞快靠近。
“那是王爷的决定,不代表我的,我救你是不忍心看你被人毁了,从未想过要你报答什么。”
“但云姑没有家人,只有弟弟,是姑娘救了我们姐弟,我们无处可去,只愿侍奉姑娘左右。”
云姑破涕为笑,取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胸前,果然这样就没那么压着喘不过气了。
她方才打量了四周,只能说这辆马车太过印象深刻,心中已有了些猜测,可又不太确定,得从云姑的口中去找答案。
“王爷做主替云姑与弟弟签了卖身契,云姑已经是姑娘的奴婢了,以后不论姑娘到哪儿,云姑都会永远追随伺候姑娘。”
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做噩梦,有前世遇到山匪的,有刺死表哥,也有纵身火海的。
最后能醒来,是她好似听见了周誉的声音,满是冷漠地问她,还要不要回京,她瞬间就被吓醒了。
还好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这小姑娘瞧着柔顺实则固执,此刻和她说这些,她是听不进去的。沈菱歌只好先答应,等到时回了家,再好好安顿她与她弟弟吧。
“对了,那兖州如何了?刘县官还有满城的百姓呢?”
“姑娘别担心,肖将军带着五千将士入了城,将那狗官与黑心老道一举拿下,还带来了水粮,解救了全城的百姓。”
沈菱歌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颜色。
“唯一苦的便是姑娘了,受伤昏迷,且这背上的伤口若是留了疤,影响了将来婚事可如何是好。”云姑正在给她换药,看着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此刻伤痕累累,眼眶兀地又红了。
沈菱歌看不到后背,只能隐隐感觉到有灼烧的刺痛感,伤口应该不算很大,而且最疼的时候她都昏迷着睡过去了,这会涂了凉飕飕的膏药,还挺舒服的。
若说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受伤地回去,父亲瞧了还不知如何心疼。可或许是她前世受过一回,全身燃烧着死去的痛苦,面对这个反倒有些释然。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便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下。
她利用了周誉这么多回,这债总是要还的,有了这一恩,将来就算周誉要与她清算,也该念着几分恩情,不会过于为难她。
再说她也不是全无算计的冲动,她是有想过的,若是周誉受了伤,她没把握能带着他全身而退,与其担上骂名和风险。还不如换过来,她相信,他绝对能救下她。
好在,她的运气一向不错,这回也赌赢了。
沈菱歌想得入神,她隐约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好似看见有人朝她扑了过来,抱着后背着火的她在地上翻滚,应当就是扑灭的及时,她的伤才没那么重。
而且她在昏睡之中,好似感觉到有人一直在守着她,那个令人毛骨悚然又无法忽视的目光,肯定不是云姑的,只能是那个人……
一想到周誉,她便下意识一个激灵,正想说些什么忘掉这人,就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车身往下沉了沉,是有人上了马车,随即布帘便被掀开,有股热浪被吹了进来。
云姑还在给她上药,听到动静低声恭敬地喊了声:“王爷。”
沈菱歌蓦地眼睛瞪圆,手指不安地抓紧了软枕,他怎么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她后背还光着呢,便有些紧张地轻呼着云姑。
但可惜的是,云姑没能读懂她的意思,甚至因为周誉出现,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多久药就上完了。
“奴婢去给姑娘端药汤。”说完便慌手慌脚地退了出去。
沈菱歌想喊住她,可一回头,只剩下晃动的布帘,以及眼尾瞥到了,大刺刺坐在一旁的周誉。
有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半个月前,还是这辆金龙蟠顶的华贵马车,她刚被周誉所救,那日刚醒来时,他也是这般坐在同一个位置。
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似有哪里不同了。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周誉微微抬眸,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密闭的车厢内相撞。
沈菱歌兀地心跳加速,低低地喊了声王爷,飞快地扭头转了回来,把脑袋埋进了软枕里,但即便这样,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并未挪开,且变本加厉。
他进来后也不说话,他和云姑朝他行礼,他也一声不吭,就这么坐着,盯着她看。
他想干什么?难道不明白男女有别吗?而且她背上满是伤痕,她不用看都知道有多丑陋,这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这马车是他的,他想进就进,但好歹她救了他,躺一会不算过分吧。
她趴在软枕上,轻薄的被褥横在腰间,堪堪遮住腰部以下,勾勒出朦胧的身躯。他不说话也不动,她又不敢直接开口让他出去。便偷偷摸摸地去够被褥,不管怎么样,能遮一点算一点吧。
可她刚费力地扯动被褥,就听见他嗤笑出声:“死都不怕,倒是知道怕羞。”
小动作被发现了,且她还听出周誉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以及压抑的怒意,虽不知是哪又惹着这位爷了,也只得讪讪地收回手指,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呵呵干笑了两声。
她绞尽脑汁地想他为何生气,最后也只能猜测,他身为统领四方的战神,如此自负高傲的人,应是不希望当众被个弱女子所救,这大约会影响到他的自尊心,以及所谓的面子……
糟糕,他该不会恩将仇报,要杀她灭口吧?
沈菱歌咽了咽口水,谨慎地道:“怕的,谁能不怕死呢,只是那会形势危急来不及想后果,且奴婢相信王爷,定能救下奴婢的。”
“就算没救到,奴婢之前也说过的,为了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算不得什么。”
周誉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兀自问道:“疼不疼?”
沈菱歌真是捉摸不透这人的心思,方才还凶巴巴的,这会又没头没尾的关心起她来。
但也只得老实地回答,“疼吧,一开始是有些疼,但后来昏睡过去,又没了知觉,就没那么疼了……”
沈菱歌还在想她到底该不该疼,就感觉到有只发烫的手掌,落在了她满是膏药的伤口处,细细摩挲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与云姑手指带来的触感全然不同,有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自脊梁骨一路向上蔓延。
她的呼吸微滞,牙关打着颤,漏出两声可耻的低吟,迷惘不解地喊他:“王爷?”
周誉抚摸着她褶皱丑陋的伤口,许久后,沙哑地道:“沈菱歌,没有下次了。”
若这就是她的计划,那他必须得承认,她成功了,他会带她回府,会让她留在他身边。
这样危险的事情,再没有下次了。
沈菱歌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火了,但在那一瞬间,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可不止是一会,姑娘已经昏睡了五日,王爷请遍了兖州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查不出姑娘的病因。王爷这才下令回京,要带您去找御医,还好您醒了,咱们是前日启程的,这会已经出了兖州地界了。”
沈菱歌揉了揉昏昏沉沉地脑袋,原来她竟是睡了这么久。
眼前小心扶着她躺好的人,不是云姑又是谁,她看上去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沈菱歌醒来,神色很是激动,甚至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