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脾性还得改改,在他面前使小聪明也就罢了,以后进了府,早晚是要吃亏的,他也没办法一直护着她,还是得给她些教训才好。
心中这般想着,可看着她自右边肩头往下一大块烧伤的肌肤,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若不是真的如此喜欢他,又怎么可能连生死都不顾了。
既然她费尽心机,豁出命也要护着他,那便叫她留下又何妨。
他反应很快,离得又近,生生掐断那老道的脖子后,立即转身扑向她,以最迅捷的速度将人给救了下来,但她还是伤得这般重。
他得承认,从相遇起,他对她这张脸,便是有私心的。
但这种欣喜和在意,在她的‘真面目’下,一点点消耗殆尽。尤其是她为了留在他身边,使出的各种手段,让他觉得玷污了那张脸。
他不喜沈菱歌的谎言奉承,不屑她的勾引撩拨,更厌恶她的心机手段。
可真的看到她受伤,乃至可能失去性命时,恍然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剩一个念头,她必须活着。
直到那日,她不顾一切地冲出来,为他挡下了熊熊烈火,她在火焰中的样子,竟与梦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眼神,都带着同样的决绝与无悔。
凡事他都要做到尽善尽美,从不倚靠别人,在他过往二十余年里,只有他护着别人的,还从未想过会被人救,且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之前他只觉得,她口中的仰慕痴恋可笑至极,如今倒是有几分信了。
-
自沈菱歌醒来后,便一直在周誉的马车上养伤。
这几日用宫中秘药涂抹着,伤痕已经淡了许多,但谁都不能保证,一定不会留疤。
刚要出口教训的话,又卡在了喉间。罢了,她懂什么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教她便是。
周誉的目光所及是她姣好的身躯,手指触碰到的是她柔软的肌肤,动作微顿,声音沉了沉:“好好养伤,其他账待你好了再算。”
沈菱歌声音一哽,颤颤巍巍地应着好,“都听王爷的。”
心中却想到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更加坚定了,一到京城就离开的决心。
到时山长水阔,谁还管得了谁。
白日里赶路时,周誉都会像尊大佛似的坐在马车内,一动不动,等到了夜里停下休整了,他又会下马去外头歇息。
每次看到他不厌其烦地上下马车,她内心都会觉得不安。且他什么话也不说,就坐着看邸报处理公文,更是让她和云姑的压力倍增。
可让他别来吧,她又不敢,怎么说也是她鸠占鹊巢,这是他的马车,她没资格让他别上来,思来想去只能提出换马车。
周誉连眼睛都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邸报,淡淡地道:“为何?”
仔细算起来,这应该是她醒来后,两人第二次说话。
说他在生气吧,却又让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连煎药膳食用什么,他都要一一过问。但说他是关心她吧,每日又黑着脸坐在这不声不响,就连这会也是毫无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
“之前肖将军说,王爷处理公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王爷日理万机,奴婢还是不在这影响您了。”
“那是之前,你在这无妨。”说着慢条斯理地又翻了一页。
沈菱歌再接再厉:“奴婢的伤势好多了,云姑说已经结痂了,明日便能下地……”
“她说了不算。”
一句那谁说了算,都到了嘴边又噎了回去,当然是这位爷说了算。
“王爷说的有道理,奴婢还是不添乱了,就在这躺着挺好的。”
算了算了,他想待就待着吧,好歹两人一辆马车还安全。
他们连日赶路不曾停歇,听说已经过了济南府,再往前便是河间,离京都就不远了。
她如今最该苦恼的是,该如何提出和周誉分道扬镳的事。
就这般,在马车上又过了几日,沈菱歌背上的伤已经结痂,没几日便落了痂子,新生的肌肤透着淡淡的肉粉色。
她不仅背上有伤,小腿上也有些伤口,但养了大半个月,除了涂药的那小会不能动弹,她已经能行动自如地坐起下地。
眼看着再过几日便能回京了,她开始期待又烦恼。期待的自然是能回家见到父亲。
烦的是之前周誉说的,等她好了要与她算账,总觉得他没那么容易放她走,好似还有话要说,她也不知道该何时开这个口。
好在临近京城,各方来找周誉的人变得多起来了,他每日都要见不少人,有看不完的信函公文,忙起来时一整日都没空搭理她,她也多了独处的空间。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打算和云姑说了,云姑姐弟是她救下的,她得给他们安排好退路。
“我可以给你些银两,你的针线活做得好,可以带着弟弟在京中开个铺子,给他找家私塾,比做奴仆总是强些的。”
没想到云姑却跪了下来,怎么都不肯起:“从姑娘救下我们姐弟起,我们姐弟的命便是姑娘的了,奴婢愿一直追随姑娘,姑娘去哪,奴婢便去哪。”
她态度坚决,沈菱歌也劝不动,但把他们留在周誉身边也是不恰当的,还是带走为好。
“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便带你们一块走,只是这事你先不要声张,待我找个时机与王爷说清楚。”
云姑这才高兴地连连点头,正当主仆二人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走时,马车到了京都外最近的小镇休整。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隔日便能进京了,她必须得在今日与周誉说个清楚。
沈菱歌悬着心做了一路的准备,这会总算是要有个决断了。
马车在驿站外停下,她刚掀开布帘准备下马,就见周誉已经等在车旁了,她出来的瞬间,抬眸朝她看来。
那眼神深邃犀利,好似洞悉一切,沈菱歌被看得莫名有些心慌气短,踩着马扎下来时脚下不稳,踩到了裙头整个人向前倾倒。
眼看着就要狼狈地摔倒,周誉长臂一揽将人稳稳地扶住,她就这般跌进了他的怀中。
沈菱歌心跳得尤为快,慌乱下抓着他的手臂也愈发用力,两人已有许久没靠得这般近了,近到发丝相缠,额角相触,使得两人皆有些失神。
等她站定回过神来,便赶紧要后退请罪,但没想到周誉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挣扎了两下,见挣不开,才撑着手掌仰头看他。
“王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周誉也在低头看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今日的他有些奇怪,那目光中甚至有几分她读不懂的柔和。
他扬了扬嘴角,眼中带笑:“知道。”
知道你还不松手?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沈菱歌没骨气,只敢在心里腹议他两句,就听他继续道:“我就在这,不用如此着急。”
他好像又误会了,沈菱歌正要解释,便感觉到他滚烫的手掌,正顺着她的背脊,移到了她的后颈处,轻轻地捏了捏。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个部位竟然如此敏感,被他捏着,瞬间有种酥麻之感遍布全身,简直腿脚发软到站不稳。
若不是手掌撑着他的胸膛,这会还不知要如何丢人,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透了几分娇柔:“王爷。”
“等会我与伯言要去趟北营,处理些事务,我让庄嬷嬷跟着你,有事便与她说。”
顿了顿又道,“别怕,我明日午时前便会赶回来,你乖些,等我回来。”
沈菱歌从未见过他如此有耐心,又略带哄人的口吻,不免有些心跳加快,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明知道这会就该说,她要走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半晌后,她听见自己轻轻地说了声:“好。”
周誉自小便把父皇当做榜样,他性子要强,从三岁起便随着师父学武学骑射,兄弟之中只有他天赋最高,却也最为不怕伤痛。
伤口被拂过之处正发着烫,沈菱歌本就稀里糊涂的,被他这么一说更听不懂了。
算账?算什么账,难不成他已经发现,她利用他的事了?
她家世低微,配不上正妃之位,那也无碍,他会给她享之不尽的富贵,给她不亚于正妃的权利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