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皱眉道:“皇后所言不错,据锦衣卫送来的消息,福王世子朱由崧,今早已然抵京。”
张皇后问道:“皇上落水,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而已,虽说洛阳离京城不远,但各地藩王都还没有做出甚么反应,福王便已命世子入京,他的动作是否太快了些?”
天启帝叹道:“按祖训,藩王不奉召而返京者,轻则废为庶人,重者以谋反论罪,朕的这位叔叔如此急于将世子遣回,恐怕其意不良啊!”
张皇后道:“臣妾猜想,朱由崧此来京城的目的,一则是打探皇上病情,二则可能是为了拉拢朝中势力。”
天启帝点了点头,随即便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信王与朕兄弟情深,又是值得托付之人,当此情形,为了祖宗基业,朕确是不该再存私心。”
张皇后暗自松了口气,欠身道:“皇上圣明,如此正可断了众藩王的非分之想。”
天启帝颔首道:“多亏皇后提醒……”谁知天启帝的话还未说完,便已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锦被之上,双目紧闭,就此人事不知。
“本官所料不错,信王此行果然是为了皇位而来,除此之外,你还探听到了甚么?”一所偏殿之中,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坐在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椅上问道。
骆养性躬身站在上峰面前,一脸络腮胡的威武面孔上满是恭谨之色,拱手答道:“皇后方才说,她愿意为信王在皇上面前进言,但必须许她日后荣华,保她母家平安。谁知信王却颇感踌躇,言道:‘臣弟势单力薄,继位后还要依仗魏忠贤扶持,然娘娘与其颇有嫌隙,臣弟实是不敢贸然答应,但定会尽力从中斡旋,还望娘娘今后能够与忠贤冰释前嫌,不要让臣弟太过为难才是。’”
田尔耕端起茶杯,轻轻吹散了杯中漂浮着的上好黄山毛峰茶叶,微微一笑,说道:“也不知皇后从前同我等作对之时,有没有想过今日之事?”
骆养性陪笑道:“大人说的是,平日里皇后不仅对我等丝毫不假颜色,而且还对皇上说甚么锦衣卫已然沦为九千岁的爪牙之类的昏话,信王的这番说辞,可真是为大家伙出了一口恶气。”
田尔耕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不知皇后如何应对?”
骆养性大嘴一咧,得意道:“皇后听了信王的话,一下子就瘫坐在了椅子上,隔了良久方才言道:‘既是如此,就有劳信王了,你的事本宫自会寻机会向皇上提及,希望信王也不要忘了今日之诺’。信王躬身应下后,便离开了坤宁宫。”
田尔耕笑道:“原来如此。”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骆养性,想不到你竟敢欺瞒于本官。”说着双手拍了两下,屏风后走出一人,骆养性识得此人正是坤宁宫的婢女湘琴。
骆养性心中顿感一凉,但还是硬着头皮拱手道:“卑职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田尔耕淡淡道:“既然骆大人这般嘴硬,湘琴,便由你来说吧。”
湘琴欠身应道:“是。”随即便说道:“信王入坤宁宫时,皇后娘娘便让奴婢等人都退下了,我确是未能听到他们在里面谈论了些甚么,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信王离去,娘娘命奴婢去钟鼓司请人来抄录一个曲谱,对了,那曲谱是信王送的,好像叫广……”
田尔耕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道:“广陵散。”
湘琴忙点头道:“对,对,正是《广陵散》,当奴婢拿着曲谱途经永寿宫时,却恰巧看到信王与骆大人似乎在不远处悄悄地说些甚么,奴婢当时很是害怕,怕他们发现了杀我灭口,于是便连忙躲了起来。因此只隐约听到骆大人说道:‘王爷请放心,卑职自会设法瞒过那田尔耕。’信王则说道:‘骆大人高义,本王定不忘今日之情!’顿了顿,湘琴续道:“后来,奴婢便未能再探听到些甚么,又隔了良久,直到他们走远,奴婢才敢前来报信。”
田尔耕冷峻的目光盯视着骆养性,那目光若是一道道利剑,骆养性的身上此时恐怕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在湘琴叙述时,骆养性的脑海中便已飞快地转过了许多种念头,因此毫无惧色道:“卑职冤枉,还望大人准许我与湘琴对质。”
田尔耕颔首道:“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骆养性拱手道:“多谢大人。”随即转头问道:“湘琴姑娘,骆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姑娘却为何要构陷于我?”
湘琴道:“湘琴本就是田大人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奴婢一心忠于田指挥使,只是将方才的所见所闻据实以报,又何来构陷骆大人一说。”
骆养性摇了摇头,又问道:“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在为指挥使大人打探消息的同时,又左右逢源地替信王做内应?”
湘琴惊怒交集道:“血口喷人!你怎能这般颠倒黑白!”
骆养性从容不迫地拱手道:“大人,卑职方才还未来得及禀报,不想却被此女反咬一口,刚刚卑职所看到的,却是信王刚一离开坤宁宫,湘琴便快步追了上去……”
湘琴上前一步,戟指斥道:“你胡说!”
田尔耕手一挥,冷笑道:“这可有趣了,让他继续说,本官自有公断。”
湘琴尽管已是怒不可遏,然而却不敢违背田尔耕的命令,只得一边恶狠狠地瞪视着骆养性,一边愤愤地退了回去。
骆养性却视如不见,拱手续道:“卑职当时见湘琴举止有异,便也悄悄跟了上去,只听湘琴轻声道:‘王爷请留步。’信王认得其身份,便问道:‘莫非娘娘还有事要叮嘱本王?’湘琴见四周无人,才道:‘王爷,奴婢是田尔耕安插在娘娘身边的耳目。’
这番话只把湘琴气的脸庞通红,但却不敢违背田尔耕的命令再出言喝止。
骆养性续道:“不仅卑职当时很是不解,就连信王也颇感诧异,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本王直言相告?’湘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奴婢这种人,就如水中浮萍般无依无靠,田指挥使不过是把我当做一枚棋子罢了,既然注定要做棋子,奴婢又何不做未来天子的棋子?’信王却摇头道:‘本王无心皇位,姑娘请回吧。’说完便要离开,湘琴见状,连忙抢上前去说道:‘奴婢虽然身份卑微,但却并非蠢笨之人,王爷此来何意,就不需奴婢再赘言了吧?’信王凝视了其片刻,方才颔首道:‘不错,可即便如此,本王日后也将会同皇兄一样继续依仗魏忠贤,那么姑娘为谁办事便都是一样,恐怕你就没有做本王棋子的必要了。’湘琴却道:‘就算王爷所言非虚,难道王爷不希望奴婢今后向您汇报坤宁宫的消息么?田指挥使权大势大,难道王爷不需要奴婢在其身边监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