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以灵魂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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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后半句话，让原本酝酿好自信情绪的雪姬瞬间茫然眨眼。
“既然你我已结下契约，在此不妨给你透露些，好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怪物闲逸地伸出外观呈紫色皮肤的手，小鹦鹉即可欢腾地展翅飞到其掌心中。
它手掌耸立而起的长指上那细长锋利的指甲，一同围成一座露天的小牢笼，让雪姬冷静下后，惊觉自己其实也和鹦鹉一样，似乎落入某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深渊里……
和雪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同，怪物饶有兴趣地逗弄着手中这只比起新主人雪姬，似乎更亲近自己的小家伙，散漫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漩涡一族信奉的般若大神，一千多年前由般若皇后六条女御的怨念所形成的妖怪。”
“原来如此！我记得先母巫女玄武宫惠席姬尊曾向我描述过般若大神的样貌，难怪第一次看见你就有些熟悉……”面对怪物直接称其为他们涡之国的守护神，雪姬其实心里早有几分猜想，当下又完全证实，倒也没那么惧怕它的可怖模样了。
“你母亲可不止见过我一次。事实上，那个你要我为你杀死的百筠也见过我，就在十二年前惠席与百筠交接巫女身份的仪式上。”自称为般若的怪物鬼森森地笑了笑，让雪姬大吃一惊。
“这……莫非历代巫女传承的过程中，您……都会出现！”经过快速分析，雪姬得出这个结论，对怪物的语气也客气起来。
般若赞赏地看着雪姬，说道：“比你母亲聪明，确实如此。而前任巫女交任完毕后，大部分灵魂为我吞噬，残留一些支撑躯体最后的气息。”
“也就是说，包括我母亲在内的所有巫女……都不能轮回转世！”雪姬终于心痛地得出这个鲜为人知的事实。
她瞪圆赤目凝望着般若看似透明的腹部，不禁想起母亲去世多年却从未给自己托梦，难不成是这个缘故……
“是，从第一代巫女玉女宫般若姬尊开始，直到你母亲惠席，我吃完了这些不计其数的巫女灵魂。”般若舔了舔嘴，露出上下两排寒光闪闪的獠牙。
想到母亲的亡灵竟被这妖魔吞食以致不能正常投胎，雪姬怒火中烧，放开胆子质问道：“呵，那您帮我杀死百筠，是想‘加餐’吗？”
“算是吧。虽说吃了不少，可那么多逆来顺受的巫女，个个寡淡得没味道，远不如我享用的第二个灵魂，六条女御那连头发丝儿都因仇恨磨得锋锐般美味！”一提到这位涡之国的始祖之母，般若的眼神竟迷醉起来，仿佛千年之后仍难忘伊人魂魄的香甜。
“难道您吃了般若姬尊的芳魂后，又把其母般若皇后……”本就模模糊糊的巫女传承所暴露出的冰山一角，让雪姬不寒而栗。
她不能理解改嫁给般若天皇的六条女御，为何又要依靠她自己创造的生灵般若，以灵魂自由为代价，再次对其他人施下诅咒。
“因为秋好姬尊①，即般若姬尊的原名。她作为六条改嫁给般若天皇后所生的掌上明珠，长大后竟爱上了六条女御前夫的儿子冷泉②太子，即受六条指示为我所杀的葵之上的儿子。可别忘了，六条与葵之上因光源天皇成为水火不容的情敌，加之六条因借着我杀死了葵之上等情敌，才被光源天皇抛弃，再嫁给般若天皇又生下秋好姬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殃及下一代！面对六条的强烈反对，以及冷泉太子因生母被杀的心结，秋好最终在万念俱灰下提前进行巫女传承，让六条和般若天皇痛不欲生，这才闭关锁国，严禁外族人再来扰乱漩涡一族的世外桃源，更不允许与外族人通婚……”般若像因惋惜叹口气，道出这些不为人知的千年秘密。
“那么……般若皇后不光痛恨导致爱女死亡的冷泉太子！更痛恨那些扰乱本就与世无争的漩涡一族的外族人，才在临终前以她的灵魂为代价，由长存于世的您惩罚那些背叛家乡，与外族人相恋的漩涡族人及其子女！”一点就通的雪姬马上接话，让般若一愣，连连称赞她思维敏捷。
“了不起！而般若皇后在诅咒中特地加上红发，也是出于一种心理不平衡的报复。因为她本身是外族人，眼看女儿正是继承丈夫红发却血统不纯的漩涡族人，便将这种诅咒强加给那些和秋好一样的人。即但凡继承红发且血统不纯，就是为我不懈迫害的对象。”般若忍不住调高声音，显然在嗤笑六条女御强烈的报复心。
“血统不纯且继承了红发的漩涡族人……必将一生不幸。”雪姬反复默念细品这句话，并结合自己刚才与般若定好的对百筠的诅咒进行思考……
慢慢品出对百筠诅咒真正意义的时候，般若将鹦鹉交到她手心：“好了，一言为定，百筠会如你所愿为千夫所指，后代也将继承红发。”
“等等！”这下子，雪姬完全明白了这诅咒将对百筠意味着什么！
可般若无意再留，边说边消失：“不久你将得偿所愿，百筠则遗臭万年。而你的灵魂……嘛，与我结下契约的你，一只脚已踩在阴间。这鹦鹉就是维系你阳世生命的信物，好好护着。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作为漩涡族人的你活个长命百岁也不难。不过，希望你死时的灵魂依然灌满了像现在的仇恨。”
就这样，般若彻底消失，雪姬忙站起呼喊，可就是找不见它。
“愿……愿你在动情抚摸的女人！于你手下逐渐腐烂！愿使你神魂颠倒的女人……在你怀中腐朽为枯骨呀！”
她惊慌失措，不停念着那句咒语好重新见到般若。可她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火急火燎！是反悔？是不忍？还是愧怍……
多重复杂且难以言喻的心绪，来势汹汹地冲到她喉咙，涌为失控的疯喊乱叫。半夜被她声音惊醒的昭阳舍众人，忙来到光耀阁。
一拉开门，为首的玉女宫纹森太子见妻子俨然“魔怔”，第一个上前搂住她，柔声宽慰：“雪儿别怕！怎么了？做噩梦了？”
雪儿？
自双亲离世多年后，十二年来再未有人这样叫她了。
“纹森……纹森哥哥！”心底荒寂许久的空地，因他呼唤苏醒了埋藏地下的对温情的渴望种子，此时无力再故作坚强的雪姬哭出声并抱住丈夫。
太难得了！
在他们长达八年平淡如水的婚姻生活中，她首次对纹森外露出女子的柔弱，并以涡之国情侣间最常见的“哥哥妹妹”称呼他。
而这句姗姗来迟且令人难以置信的“纹森哥哥”，实际上并不符合雪姬比纹森大三岁的年龄差。
因这史无前例的称呼，纹森睁大赤眸，继而以更有力的姿势搂紧受惊严重的她，温声细语：“别怕，雪儿……雪姬……妹妹。”
说罢，这个十九岁的俊朗少年脸上布着淡淡的红晕，和缩在他怀里一片云似的雪姬看着十分养眼。若不是雪姬的表情不太好，堪称一幅美人图。
“一帮木头疙瘩！还不撤！”此情此景让漩涡胡芮激动得快哭了！
她难掩喜色，低声唤其他宫人随她退下，以免在这关键时刻当没眼色的电灯泡，好给这对破天荒相拥一起的佳偶足够的空间去畅然温存。
当晚，纹森自然宿在了光耀阁。雪姬还是紧紧地裹住他，像因听了鬼故事吓得睡不着的孩子。
“别怕，我在。”哪怕是一年前的初夜，纹森都从未见过这样小鸟依人的妻子。情动之际，他爱怜地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玉手……
渐渐地，他们阔别许久的缠绵烘烤得室内都热乎起来。连那只唯有雪姬知道大有来头的小鹦鹉，都自觉保持安静，让他们相交相织出最安静又最激情的一室旖旎……
这是他们第二次夫妻生活，第一次在一年前的六月，那夜有了元朔。如今这第二夜，他们褪去了初次的仓皇与紧张，尽可能让彼此好好享受这种缺席多年的美好。
“雪儿，还……疼吗？”良久，他揽住她的肩，以对她的爱称起头，再度问出这个去年使他们不欢而散的危险问题。
“混蛋……”雪姬边骂边身体诚实地抱紧他，若树懒赖在树上就是不肯下来。
“你也太可爱了吧。”纹森被她依旧心口不一的举止逗得捂嘴轻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让那张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雪颜揉成一枚雪丸子。
“流氓放手！”雪姬羞得挣脱他，一骨碌坐起披上外衣，又踹他一脚，娇蛮道：“怎么不回去？”
“回……回哪儿？”
“您的风止阁呗！”
“雪儿为何要赶为夫走？”
“纹森哥哥为何那夜丢下我！”
秋后算账，爱记仇的雪姬一想到那晚刚把自己献给他，他就因她一声“交代”潇洒离开，不知道她难过了一整夜！
而她生下元朔时，他又因自己一声“交代”离去，不管她产后虚弱！
至于吗？混蛋混蛋混蛋！
眼前濛濛的，湿湿的，霍地映入他起身的动作，脸颊感受到他手背的抚摸，雪姬这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竟当着他的面儿哭了！
“丢死人了！”羞恼的她忙背过去，下一秒被他从后背抱牢。他上半身没穿，微热的体温隔着雪姬的单衣传至她的肌肤，像一簇消融着雪的火——
“经年复兮……刻入魂
求而不得辗转眠……
盼君回首兮痴人梦！”
他这首好似临时所作又真情流露的和歌，文学造诣不低的雪姬岂能听不出这字字浸满的浓清，不由得反握住他环于自己腰部的手。
“雪儿，我不骗你，这本是我为……百筠姬尊所作的和歌。”此话一出，雪姬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气得想甩开又为他用力禁锢：“听我说！方才一进光耀阁看见你无助慌乱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该是赠给你的！”
他贴着她的耳垂急切道，并将一个小小的东西置于后者溘然泪目的面前。
“我的雪儿，八年来已不知不觉刻入我灵魂的你，令我夜夜辗转反侧却求不得的你！能……能回首吗？”红玫瑰的绣纹，通体银白色，系着红绳，纹森掌中之物，正是八年前雪姬未送给他，就丢在昭阳舍门口的梅香香囊。
【注释】
①②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中，秋好中宫为六条妃子的女儿，冷泉帝为源氏公子与藤壶女御的私生子，夕雾为源氏公子与葵之上的儿子；葵之上后为六条的生灵所杀，秋好中宫嫁给冷泉帝为正妻。本文为符合这一事实，将冷泉改为葵之上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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