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笳最近越发忙了。
师父布置的文课武课都不能放松,虽然师父待她越发好了,但一到考教功课的时候,师父还是那个师父,自己半点巧都讨不到。
铺子的事虽已敲定了方案,货源之事都由小舅舅一手操办,但铺子的装修设计,以及铺内人手的挑选调教,兰清笳都要亲自去办。
也许是骨子里就流了商贾之血,她对经商做生意之事只觉兴趣盎然。
其余铺子她都交给了其他管事打理,但是这个成衣铺子,她却想自己亲自经营。
前世她经营铺子,是迫于生活压力,是在为别人在做。
今生,她却是为了自己,为了心中的期待。
如果真的能看到自己的铺子一点点地从无到有,从籍籍无名,到家喻户晓,那样的成就感,能给她莫大的满足。
她亲手画出了铺面的装修设计图样,让人照着去修整。
她贴了招聘告示,亲自挑了几名五官端正,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并且识文断字的女子,这些人,便是她铺子里接待女客的侍女。
除此之外还挑了几名小厮,分别对他们按照自己的标准进行调教。
一个好的店铺,不仅要装修舒适,商品合适,还得要气氛安适。
这气氛,靠的便是店中负责引导招待的侍女小厮。
她的目标,是调教出像玲珑阁那般训练有素的一支人手。
除此之外,兰府中还有其他事分了她的神,让她几乎忙成了个陀螺。
二叔的长子,她的堂兄兰怀钰终于定下了亲事。
未来堂嫂出身并不算高,是通政司副使的女儿,莫兰亭。
据说通政司副使与二叔是旧识,这门亲事也是二叔牵的线,婚期定在一月后,七月二十。
之前那位周氏的侄女盈小姐已然被淘汰出局。
周氏本是还有些不甘的,但想到老太君说过的话,若盈儿入了家门,中馈之事就与二房无缘,她只能忍痛放弃,在娘家嫂子那边还落了好一顿埋怨。
现今,虽然婚期尚早,但是整个兰府都忙碌了起来。
老太君给三位小姐布置了任务,让她们协助筹备婚礼宴席,这算是一次最直接的操练。
所以,原本就忙得团团转的兰清笳顿时更忙了,每天都要点灯熬油,熬到深夜方才睡下。
秦淮望着红衣承报来的她每天忙碌的那些事,他的眉头又不觉蹙了起来。
她难道很缺钱?一间小小的衣裳铺子罢了,竟然值得她花费这般多心思?
秦淮手指轻叩桌面,神色间若有所思。
今夜,不知不觉又已到了半夜。
烛光摇曳,将兰清笳伏案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拉得老长。
今夜守夜的百香已经倒在塌上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之声。
雪团亦趴在桌边,呼呼大睡,静谧的夜中,除了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便只余这一人一猫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兰清笳正在修改铺子的装修图,之前的设计总还有些不大满意。
正改得专注,忽觉一道邪风吹来,她本能抬头,低呵出声,“谁?”
随着她的这一声低呵,桌上的雪团也一下抬起了头,朝前方“喵”了一声。
一道颀长的黑影从暗处走了进来,兰清笳看清那人,周身的警惕顿消,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师父,您怎么来了?”
秦淮的目光幽沉,在她的案前扫过,眼中却全无半分笑意,开口的声音也有点冷。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兰清笳愣了一下,她脑子还有些迟钝,尚未反应过来师父为何突然如此严肃。
她看了一眼漏刻,老实回答,“子时。”
“现在该干什么?”
兰清笳后知后觉,隐约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大概是最近练武时她有些精力不济,被他察觉了。
她回答的声音下意识弱了几分,“睡觉。”
“那你在做什么?”
兰清笳心虚地搅着手指,求生欲极强地答:“我正准备睡觉!”
说完,她片刻都不敢耽搁,飞快地爬上了床。
秦淮仍站在那里,目光仍然冷冰冰的,让兰清笳觉得一股乌云罩顶的压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压力压垮了智商,兰清笳嘴一瓢,脱口道:“师父要不要一起?”
这话一出,她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了,整个人都被自己蠢呆了。
一股令人窒息的尴尬在黑暗中蔓延。
兰清笳:“……我是说,明晚师父要不要一起熬夜工作,我发现晚上能让人精神特别清醒,效率也特别高!呵,呵呵呵……”
秦淮开口,声音冷冷的,“你嫌你命太长了?”
兰清笳:这倒也不是,这不是为了救场嘛……
她应该是把场子救回来了,吧?
兰清笳尴尬得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但是师父却杵在那里,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她大惑不解,便见师父走到了她的案前,随手翻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图纸。
不知为何,兰清笳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她总感觉自己的那些想法在师父面前会显得过于粗陋,上不得台面。
秦淮一页页翻着,“这些都是你想的?”
兰清笳小小幅度地点头。
隐隐的,她心底生出几分期待,然而师父却并没有夸她,而是转而问,“店铺名字取了吗?”
兰清笳摇头,“没有。”
因为太过重视,所以迟迟未定,总觉得好像自己取的那些都差了点什么。
秦淮淡声开口,“叫霓裳阁吧。”
兰清笳愣了一下,“霓裳阁”三个字在脑中回放,旋即,她脸上便绽出笑来。
“嗯,就叫霓裳阁!”
她感觉,这个名字就好像是为她的店铺量身定做的一般。
师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她还没来得及给师父拍几句马屁,外面,倒在塌上打瞌睡的百香便似听到什么动静,揉着眼醒了过来。
秦淮听到窸窣的动静,压着声音,撂下一句,“不许熬夜。再敢熬夜,逐出师门!”
话落,他的人影一闪,转瞬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只余那盏烛火,被那阵风吹得阵阵摇曳。
百香迷迷糊糊,“小姐,您在跟谁说话?”
兰清笳做贼心虚,忙道,“没有谁,你快睡吧。”
等等,师父方才临走前说了什么?
再敢熬夜,逐出师门?竟,竟然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