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行:“那你为什么也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
他对这个问题可真是执着,安若竹却不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暖暖的情绪在流淌。
“谁说我哭丧着脸了?我现在开心得不得了。”
段则行看着她,此时,她的眼底眉梢的确都带上了笑意,方才的沉郁之色都一扫而空了。
段则行将唇角的笑意隐去,嘴角拉直,眉眼耷拉,只在一瞬间,他面上的每一个器官就都像是写上了“我不开心”这几个大字。
“刚刚你是这样的。”
安若竹:“……有那么夸张吗?”
她揉揉脸,不肯承认。
段则行一秒变脸,满脸都写着威慑之意,“你在怀疑我的演技?”
安若竹:……感觉已经被威胁到了。
就冲着这飞快变脸的速度,安若竹也没有理由怀疑他的演技啊。
安若竹真心实意地拍马屁,“哥哥演得非常活灵活现。”
段则行闻言,整个人立马春雪消融,神色间都不禁染上了一抹小得意。
其实在这小丫头面前装久了还挺有意思的,每天都要被自己精湛的演技帅哭,慢慢的,还有了代入感。
他现在还真找到了点给她当哥哥的感觉。
段则行:“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安若竹一本正经地胡诌,“大概是,无敌的寂寞和惆怅吧。”
段则行听了,神色竟然也十分一本正经,“有道理。”
安若竹不过随口胡诌了一句话,没想到段则行竟然还一本正经地附和,安若竹一愣,旋即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她笑起来,神态间轻灵俏皮,眉眼都似是生动了起来,很是明媚。
段则行见了,微微失神,旋即,也跟着微微翘起了唇角。
他没有再继续刨根究底地追问,现在她既然已经重展笑颜,也没有再追问的必要。
没想到,安若竹却是主动开了口。
此时的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十分强烈的倾诉欲。
哪怕她依旧不知道对面这人的身份来历,但此时,安若竹在他身上的确是感到了一股十分安心的感觉,也对他生出了莫名的信任。
她说:“其实,我是不小心又听到了些让我不大舒服的事情,感觉有些嘲讽,所以心情才有些复杂。”
段则行也正了神色。
“你听到了什么?”
安若竹斟酌了一番,不答反问,“你觉得,周老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段则行闻言,不知为何,心中莫名跳了跳,心底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不是他想听到的,或许,会把他最后一点幻想都碾碎。
他应该要直接打断她,岔开这个话题,但最后,他还是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如果自己以为的,真的是假的,那即便他现在再怎么百般遮掩,不肯相信,也终究是枉然。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干脆一些,一次性将遮盖在上面的遮羞布揭开。
段则行再开口时,声音就染上了一抹微微的艰涩。
“慈祥和蔼,宽厚良善。”
安若竹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因为周老夫人看起来的确就像是这样一个人。
她又问,“那你觉得,她对燕王这个外孙怎么样?是不是真心疼爱?”
段则行的手暗暗握紧,最后,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是。”
此时此刻,段则行的心中已经生出了隐隐的预感,安若竹接下来的话,会戳破他的幻想。
安若竹果然道:“原本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老夫人方才的表现所传达出来的的确是对这个外孙毫不掩饰的宠溺。
但是在人后,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段则行的身子已经彻底僵直,喉头也禁不住阵阵干涩。
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问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她都说了些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开口倾诉,安若竹就没有再遮掩什么,将自己听到的周老夫人的心里话复述了出来。
此时的段则行,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看起来毫不在意,无动于衷。
整个周家,他唯一还怀抱希望的,就只有外祖母一人。
他期盼着外祖母对他的疼爱是真的,周家人对他做的那些事,外祖母也都不知情。
但现在看来,他的期望,终究还是成了妄念。
安若竹并没有注意到段则行的异常,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我祖母和外祖母就不会那样对我,她的态度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曾经那么讨厌燕王,现在我都有点可怜他,替他感到寒心了。”
若是以往,段则行听到安若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定然立马打蛇随棍上,再接再厉地在她面前刷好感了。
但现在,段则行却分不出半点心思来,他的思绪有些僵滞,心底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是啊,别人的亲人根本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亲人之间,会有争执,有分歧,甚至是打骂。
但是过后,一切分歧和隔阂,却又会融化在血浓于水的爱意中。
而他身边的亲人,从来不会批评他,苛责他,让他以为他们都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保护自己。
但实际上,他们做的事却与他期盼的恰恰相反,他们才是真正对他捅刀子的人。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不过段则行是紧咬牙关,沉默不语,而安若竹则是喋喋不休,倾诉欲爆棚。
忽的,安若竹的一句话冷不丁钻进了段则行的耳中。
她说:“他们对燕王的态度,不像是在对待亲人,反而像是在对待仇人。”
段则行的脑中像是被什么劈过了似的。
仇人?
他们前世那样在自己的身后捅刀子,可不就像是在对待仇人吗?
难道,自己真的是他们的仇人?
可是,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仇人?
段则行的脑中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但那抹思路消失得太快,段则行根本没来得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