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女生 完本 排行 书单 专题 原创专区
汀兰水榭 > 游戏 > 剑来 > 第六百九十五章 碎碎平安

剑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碎碎平安

作者:天蚕土豆 分类:游戏 更新时间:2021-08-15 19:33:16

中土神洲一处禁制之地,方圆百里之内,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唯有一座高两层、面阔三楹的建筑,好似从富贵门庭孤零零摘出来的小书斋。

匾额不大,但是意思极大,镇白泽。

居中大堂,悬挂有一幅至圣先师的挂像。

如果不是那匾额透露了天机,误入此地的修道之人,都会以为此地主人,是位隐居世外的儒家弟子。

一位中年面容的男子正在翻阅书籍,

每年都会有礼记学宫的君子贤人送书至此,不拘题材,圣贤训诂,文人笔记,志怪,都没什么讲究,学宫会按时放在禁地边缘地带的一座小山头上,小山并不出奇,只是有一块鳌坐碑样式的倒地残碑,依稀可见“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君子贤人只需将书放在石碑上,到时候就会有一位女子来取书,然后送给她的主人,大妖白泽。

白泽放下书籍,望向门外的宫装女子,问道:“是在担心桐叶洲形势,会殃及自断一尾的浣纱夫人?”

女子听闻询问,立即转身,恭敬道:“回老爷的话,看那雨龙宗的可怜下场,奴婢确实担心浣纱夫人的安危。”

浣纱夫人不但是浩然天下的四位夫人之一,与青神山夫人,梅花园子的酡颜夫人,月宫种桂夫人齐名,还是浩然天下的两头天狐之一,九尾,另外一位,则是宫装女子这一支狐魅的老祖宗,后者因为当年注定无法躲过那份浩荡天劫,只得去龙虎山寻求那一代大天师的功德庇护,道缘深厚,得了那方天师印的钤印,她不但撑过了五雷天劫,还顺利破境,为报大恩,担任天师府的护山供奉已经数千年,飞升境。

宫装妇人有些神色幽怨,埋怨那浣纱夫人舍了天狐境界不要,也要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若是自己,岂会做这等傻事。

白泽来到门口,宫装妇人轻轻挪步,与主人稍稍拉开一段距离,与主人朝夕相处千年光阴,她丝毫不敢逾越规矩。

白泽说道:“青婴,你觉得蛮荒天下的胜算在哪里?”

名为青婴的狐魅答道:“蛮荒天下妖族大军战力集中,用心专一,就是为了争夺地盘来的,利益驱使,本就心思纯粹,

如今哪怕兵分三路,依旧对南婆娑洲、扶摇洲和桐叶洲占据绝对优势,此外浩然天下的内讧迹象,更是大隐患,浩然天下仙人境、飞升境的巅峰强者,委实太过憋屈了,若是托月山那位大祖果真愿意信守承诺,一旦天地变色,这些强者无论是什么出身,都可以得到一份大自由,故而极有诱惑力。”

说到这里,青婴有些忐忑。

当年她就因为泄露心事,言语无忌,在一个小洲的风雪栈道上,被主人一怒之下打入谷底,口呼真名,随随便便就被主人断去一尾。

白泽说道:“直说便是。”

青婴得了法旨,这才继续说道:“桐叶洲自古闭塞,养尊处优惯了,骤然间大难临头,人人措手不及,很难人心凝聚,一旦书院无法以铁腕遏制修士逃难,山上仙家带动山下王朝,朝野上下,瞬间局势糜烂,只要被妖族攻入桐叶洲腹地,就好似是那精骑追杀流民的局面,妖族在山下的战损,可能会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桐叶洲到最后就只能剩下七八座宗字头,勉强自保。北去路线,宝瓶洲太小,北俱芦洲的剑修在剑气长城折损太多,况且那里民风彪悍不假,但是很容易各自为战,这等战争,不是山上修士之间的厮杀,到时候北俱芦洲的下场会很惨烈,慷慨赴死,就真的只是送死了。皑皑洲商贾横行,一向重利忘义,见那北俱芦洲修士的结果,吓破了胆,更要权衡利弊,所以这条囊括四洲的战线,很容易接连溃败,加上遥遥呼应的扶摇洲、金甲洲和流霞洲一线,说不定最后半座浩然天下,就落入了妖族之手。大势一去,中土神洲就算底蕴深厚,一洲可当八洲,又能如何抵御,坐等剥削,被妖族一点一点蚕食殆尽,瓮中捉鳖。”

白泽笑了笑,“纸上谈兵。”

青婴不敢质疑主人。

白泽走下台阶,开始散步,青婴跟随在后,白泽缓缓道:“你是纸上谈兵。书院君子们却未必。天下学问殊途同归,打仗其实跟治学一样,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秀才当年执意要让书院君子贤人,尽量少掺和王朝俗世的庙堂事,别总想着当那不在朝堂的太上皇,但是却邀请那兵家、墨家修士,为书院详细讲解每一场战争的利弊得失、排兵布阵,甚至不惜将兵学列为书院贤人晋升君子的必考科目,当年此事在文庙惹来不小的非议,被视为‘不重视粹然醇儒的经世济民之根本,只在外道歧途上下功夫,大谬矣’。后来是亚圣亲自点头,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盖棺定论,此事才得以通过推行。”

青婴知道这些文庙内幕,只是不太上心。知道了又如何,她与主人,连外出一趟,都需要文庙两位副教主和三位学宫大祭酒一起点头才行,只要其中任何一人摇头,都不成。所以当年那趟跨洲游历,她确实憋着一肚子火气。

白泽缓缓而行,“老秀才推崇人性本恶,却偏要跑去极力嘉奖‘百善孝为先’一语,非要将一个孝字,放在了忠义礼智信在内的诸多文字之前。是不是有些矛盾,让人费解?”

青婴有些无奈。这些儒家圣贤的学问事,她其实半点不感兴趣。她只好说道:“奴婢确实不解文圣深意。”

白泽自问自答道:“道理很简单,孝最近人,修齐治平,家国天下,家家户户,每天都在与孝字打交道,是人世修行的第一步,每当关起门来,其它文字,便难免或多或少离人远了些。真正纯孝之人,难出大恶之徒,偶有例外,终究是例外。孝字门槛低,不用学而优则仕,为君王解忧排难,不用有太多的心思,对世界不用理解如何透彻,不用谈什么太大的抱负,这一字做得好了……”

白泽转头,伸手指向那座只说规模、不抬起眼的雄镇楼,“屋舍就牢固了,世上家家相亲,孝如卯榫,在家中遮风避雨不难了,推开门去,读书越多,琢磨越多,忠义礼仪就自然而然跟上了。要我说啊,以后哪天门内世道变得亲情疏离,夫妻离散无负担,门外世道人人为己,傻子太少,聪明人太多,那个世道才是真正在往下走,因为世道这个屋舍的细微处,越来越失去黏性了。所以这也是老秀才当年不愿首徒崔瀺太早推出“事功学问”的原因所在,不是那头绣虎的学问不好,而是一个不慎,就会弊端太大,到时候至圣先师、礼圣亲自出手补救,都难有成效。父子之间,夫妻之间,若是都要斤斤计较利益得失,那就会比释道两家更早进入人心上的末法时代。”

白泽微笑道:“山上山下,身居高位者,不太害怕不孝子弟,却极其忧心子孙不肖,有些意思。”

白泽突然笑道:“我都硬着头皮说了你这么些好话了,你就不能得了便宜不卖乖一回?”

青婴愕然,不知自家主人为何有此说。

白泽无奈道,“回了。去晚了,不知道要被糟践成什么样子。”

白泽带着青婴原路返回那处“书斋”。

青婴只见屋内一个身穿儒衫的老文士,正背对他们,踮起脚跟,手中拎着一幅尚未打开的卷轴,在那儿比划墙上位置,看样子是要悬挂起来,而至圣先师挂像下边的条案上,已经放上了几本书籍,青婴一头雾水,更是心中大怒,主人清净修行之地,是什么人都可以擅自闯入的吗?!但是让青婴最为难的地方,就是能够悄无声息闯入此地的人,尤其是读书人,她肯定招惹不起,主人又脾气太好,从来不允许她做出任何狐假虎威的举动。

白泽站在门槛那边,冷笑道:“老秀才,劝你差不多就可以了。放几本**我可以忍,再多悬一幅你的挂像,就太恶心了。”

听闻“老秀才”这个称呼,青婴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愤懑,刹那之间便荡然无存。

她当年被自家这位白泽老爷捡回家中,就好奇询问,为何雄镇楼当中会悬挂那幅至圣先师的挂像。因为她好歹清楚,哪怕是那位为天下制定礼仪规矩的礼圣,都对自己老爷以礼相待,敬称以“先生”,老爷则至多称呼对方为“小夫子”。而白泽老爷对于文庙副教主、学宫大祭酒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哪怕是亚圣某次大驾光临,也止步于门槛外。

事实上所谓的这座“镇白泽”,与其余八座镇压气运的雄镇楼截然不同,当真只是摆设而已,镇白泽那匾额原本都无需悬挂的,只是老爷自己亲笔手书,老爷曾经亲口说过原因,之所以如此,无非是让那些学宫书院圣贤们不进门,哪怕有脸来烦他白泽,也没脸进屋子坐一坐的。

只有一个例外。

老秀才。

当时青婴在取书路上,错过了当年正“如日中天”的文圣。

她是事后才听一个栖息在屋内梁上的书香小人儿,说那老秀才不但屁颠屁颠进了门,还说白大爷你太不讲究了,寄人篱下,不晓得礼敬主人就罢了,怎么也该卖个面子装装样子,这一挂上,能省去多少不必要的

麻烦事,不挂白不挂嘛。然后老秀才就擅作主张挂上了那幅至圣先师的挂像。所幸白泽老爷也没摘下丢出门外,就那么一直挂着。

被白也一剑送出第五座天下的老秀才,悻悻然转过身,抖了抖手中画卷,“我这不是怕老头子孤零零杵在墙壁上,略显孤单嘛,挂礼圣与老三的,老头子又未必开心,别人不知道,白大爷你还不清楚,老头子与我最聊得来……”

白泽微笑道:“要点脸。”

老秀才悲愤欲绝,跺脚道:“天大地大的,就你这儿能放我几本书,挂我一幅像,你忍心拒绝?碍你眼还是咋了?”

“很碍眼。”

白泽点头,然后说道:“落魄山祖师堂,你那关门弟子,不是悬挂了你的挂像吗?”

老秀才眼睛一亮,就等这句话了,这么聊天才得劲,白也那书呆子就比较难聊,将那卷轴随手放在条案上,走向白泽一侧书房那边,“坐坐坐,坐下聊,客气什么。来来来,与你好好聊一聊我那关门弟子,你当年是见过的,还要借你吉言啊,这份香火情,不浅了,咱哥俩这就叫亲上加亲……”

老秀才再与那青婴笑道:“是青婴姑娘吧,模样俊是真的俊,回头劳烦姑娘把那挂像挂上,记得悬挂位置稍低些,老头子肯定不介意,我可是相当讲究礼数的。白大爷,你看我一有空,连文庙都不去,就先来你这边坐会儿,那你有空也去落魄山坐坐啊,这趟出门谁敢拦你白大爷,我跟他急,偷摸到了文庙里边,我跳起来就给他一巴掌,保证为白大爷鸣不平!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落魄山上的暖树丫头和灵均崽子,你当年也是一并见过的嘛,多可爱两孩子,一个心地醇善,一个没心没肺,哪个长辈瞧在眼里会不喜欢。”

青婴原本对这位失去陪祀身份的文圣十分仰慕,今天亲眼见过之后,她就半点不仰慕了。

什么辩才无碍可通天、学问扎实在人间的文圣,今日看来,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无赖货。从老秀才背着主人偷溜进屋子,到现在的满口胡诌胡说八道,哪有一句话与圣人身份相符,哪句话有那口含天宪的浩然气象?

当年那位亚圣登门,哪怕言语不多,就依旧让青婴在心底生出几分高山仰止。

老秀才坐在书案后边的唯一一张椅子上,既然这座雄镇楼从不待客,当然不需要多余的椅子。

白泽也不计较老秀才的反客为主,站着说道:“有事说事,无事就不送客了。”

老秀才挪了挪屁股,感慨道:“好久没这么舒舒服服坐着享福了。”

白泽说道:“被我丢出此地,你没剩下多少的面子就算彻底没了。”

老秀才蓦然一拍桌子,“那么多读书人连书都读不成了,命都没了,要面子作甚?!你白泽对得起这一屋子的圣贤书吗?啊?!”

青婴被吓了一大跳。

白泽皱眉说道:“最后提醒一次。叙旧可以,我忍你一忍。与我掰扯道理大义就免了,你我之间那点飘摇香火,经不起你这么大口气。”

老秀才立即变脸,虚抬屁股些许,以示歉意和真诚,不忘用袖子擦了擦先前拍掌地方,哈哈笑道:“方才是用老三和两位副教主的口气与你说话呢。放心放心,我不与你说那天下文脉、千秋大业,就是叙旧,只是叙旧,青婴姑娘,给咱们白老爷找张椅子凳子,不然我坐着说话,良心不安。”

白泽摆摆手,示意青婴离开屋子。

青婴倒是没敢把心中情绪放在脸上,规规矩矩朝那老秀才施了个万福,姗姗离去。

老秀才面带笑意,目送女子离去,随手翻开一本书籍,轻声唏嘘道:“心中对礼,未必以为然,可还是规矩行事,礼圣善莫大焉。”

白泽说道:“耐心有限,好好珍惜。”

老秀才翻书不停,一本放下一本拿起,伸长脖子,瞥了眼白泽写在那些书籍上空白处的注释,点头道:“传注释学,诂训释述,学音义疑,仅是一个传就分大小、内外、补集诸多门类,好学问太多,人生太苦短,确实容易让后世读书人如坠云雾,尤其是书籍一多,从寻幽探险才可入得金山银山,偶有所得,便倍加珍惜,到家中珠宝无数,逐渐弃若敝屣,加上圣贤道理一味劝人舍弃利益,教人立命之法,却不教人安身之术,难以真正融洽,终究不美。”

白泽叹了口气,“你是铁了心不走是吧?”

老秀才放下手中书籍,双手轻轻将那摞书籍叠放整齐,正色说道:“乱世起,豪杰出。”

白泽隐约有些怒容。

老秀才笑道:“读书人,多有为难事,甚至还要做那违心事,恳请白先生,多担待些。”

白泽说道:“我已经很担待了。”

老秀才问道:“那就给我辈书生有错改错的机会?”

白泽说道:“最后一句话。”

老秀才站起身,绕出书案,对白泽作揖却无言,就此离去。

白泽叹息一声。

片刻之后,门口那边有人探头探脑。

白泽扶额无言,深呼吸一口气,来到门口。

老秀才坐在门槛上。

白泽说道:“说吧,什么事情,做不做在我。”

老秀才这才说道:“帮着亚圣一脉的陈淳安不用那么为难。”

陈淳安若是在乎自身的醇儒二字,那就不是陈淳安了,陈淳安真正为难之处,还是他出身亚圣一脉,到时候天下汹汹议论,不但会指向陈淳安本人,更会指向整个亚圣一脉。

关于去往南婆娑洲一事,白泽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白泽疑惑道:“不是帮那力挽狂澜的崔瀺,也不是你那困守剑气长城的关门弟子?”

老秀才站起身说道:“文圣一脉,从不求人!一身学问,全部是用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的。”

白泽点了点头。

老秀才突然抹了把脸,伤心道:“求了有用,我这当先生的,怎会不求。”

白泽哭笑不得,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摇头,“老秀才,我不会离开此地,让你失望了。”

老秀才摇头道:“白先生言重了,虽说确实是怀揣着一份希望而来,可做不成事,却无需失望,读书人嘛。”

白泽问道:“接下来?”

老秀才顿时火冒三丈,气呼呼道:“他娘的,去白纸福地骂街去!逮住辈分最高的骂,敢还嘴半句,我就扎个等人高的纸人,偷偷放到文庙去。”

白泽伸手一抓,将一幅《搜山图》从屋内大梁上取出,丢给老秀才。

老秀才赶紧丢入袖中,顺便帮着白泽拍了拍袖子,“豪杰,真豪杰!”

白泽抖了抖袖子,“是我出门游历,被你偷走的。”

老秀才使劲点头道:“恁多废话,这点规矩我会不懂?我又不是个锤子,不会让白大爷难做人的。”

白泽神色淡漠,“别忘了,我不是人。”

老秀才跺脚道:“这话我不爱听,放心,礼圣那边,我替你骂去,什么礼圣,学问大规矩大了不起啊,不占理的事情,我一样骂,当年我刚刚被人强行架入文庙吃冷猪头肉那会儿,亏得我对礼圣神像最是恭敬了,别处前辈陪祀圣贤的敬香,都是寻常香火,唯独老头子和礼圣那边,我可是咬紧牙关,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山上香火……”

老秀才咦了一声,突然止住话头,一闪而逝,来也匆匆,去更匆匆,只与白泽提醒一句挂像别忘了。

一位面容清雅的中年男子现身屋外,向白泽作揖行礼,白泽破天荒作揖还礼。

一起跨过门槛,中年男子看到那幅卷轴,轻轻打开之后,哑然失笑,原来不是那老秀才的挂像,而是这位男子的。

所以其实是一幅礼圣挂像。

白泽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烦不烦他?”

礼圣微笑道:“我还好,我们至圣先师最烦他。”

当年老秀才的神像被搬出文庙,还好说,老秀才无所谓,只是后来被各地读书人打砸了神像,其实至圣先师就被老秀才拉着在旁观看,老秀才倒也没有如何委屈诉苦,只说读书人最要脸面,遭此羞辱,忍无可忍也得忍,但是以后文庙对他文圣一脉,是不是宽待几分?崔瀺就随他去吧,到底是为人间文脉做那千秋思量,小齐这么一棵好苗子,不得多护着些?左右以后哪天破开飞升境瓶颈的时候,老头子你别光看着不做事啊,是礼圣的规矩大,还是至圣先师的面子大啊……反正就在那边与讨价还价,死乞白赖揪住至圣先师的袖子,不点头不让走。

觉得如今老秀才半点不读书人的。

那一定是没见过文圣参加三教辩论。

先前与白泽豪言壮语,言之凿凿说文圣一脉从不求人的老秀才,其实身为文圣一脉弟子们的先生,曾经苦苦求过,也做过很多事情,舍了一切,付出很多。

————

看守大门的大剑仙张禄,依旧在那边抱剑打盹。浩然天下雨龙宗的下场,他已经亲

眼见过了,觉得远远不够。

他张禄不会对浩然天下修士递出一剑,但是也绝对不会为浩然天下递出一剑。

他就只是看个热闹,反正浩然天下比他更喜欢看热闹。

背叛剑气长城的前任隐官萧愻,还有旧隐官一脉的洛衫、竹庵两位剑仙,与负责开道去往桐叶洲的绯妃、仰止两头王座大妖,原本是要一起在桐叶洲登岸,但是绯妃仰止在内,加上隐匿身形的曜甲在内其余三头大妖,突然临时改道,去了宝瓶洲与北俱芦洲之间的广袤海域。唯独萧愻,独自一人,强行打开一洲山河屏障,再破开桐叶宗梧桐天伞山水大阵,她身为剑修,却依旧是要问拳左右。

左右化作一道剑光,去往海外,萧愻对于桐叶宗没什么兴趣,便舍了那帮蝼蚁不管,朝大地吐了口唾沫,然后转身跟随左右远去。

萧愻虽然破得开两座大阵屏障,去得了桐叶宗地界,但是她显然依旧被天地大道压胜颇多,这让她十分不满,所以左右愿意主动离开桐叶洲陆地,萧愻跟随其后,难得在战场上言语一句道:“左右,当年挨了一拳,养好伤势了?被我打死了,可别怨我占你便宜。”

左右懒得说话,反正道理都在剑上。

萧愻更是一贯蛮横,你左右既然剑气之多,冠绝浩然天下,那就来多少打烂多少。

桐叶宗修士,一个个仰头望向那两道身影消逝处,大多心惊胆战,不知道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哪一位王座大妖?

南婆娑洲在大髯汉子问剑陈淳安过后,暂时并无战事开启,蛮荒天下的妖族大军,只是继续搬山倒海,将蛮荒天下无数山岳砸入大海,铺就道路,屯兵海上,在千里之外,与婆娑洲遥遥对峙,偶有驰援醇儒陈氏的浩然天下大修士,以神通术法砸向海上,便有大妖出阵抵消那些声势惊人的术法,仅此而已。在南婆娑洲出手之人当中,就有那位中土神洲十人垫底的怀家老祖。

扶摇洲则有有名次比怀家老祖更靠前的老剑仙周神芝,亲自坐镇那祖师堂都没了祖师挂像的山水窟。

中土神洲,流霞洲,皑皑洲,三洲所有学宫书院的君子贤人,都已经分别赶赴西南扶摇洲、西金甲洲和南婆娑洲。

扶摇洲那个名存实亡的山水窟,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站在山巅祖师堂外边。

一旁是位年轻容貌的俊美男子,剑气长城齐廷济。

除此之外,还有数位年轻人,其中就有皮囊犹胜齐剑仙的白衣青年,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山巅境武夫,曹慈。

还有曹慈三位相熟之人,皑皑洲刘幽州,中土神洲怀潜,以及女子武夫郁狷夫。

怀潜似乎大病未愈,脸色惨白,但是没有什么萎靡神色。

一位自称来自倒悬山春幡斋的元婴剑修纳兰彩焕,如今是山水窟名义上的主人,只不过当下却在一座世俗王朝那边做买卖,她担任剑气长城纳兰家族管事人多年,积攒了不少私人家当。避暑行宫和隐官一脉,对她进入浩然天下之后的举动,约束不多,何况剑气长城都没了,何谈隐官一脉。不过纳兰彩焕倒是不敢做得过火,不敢挣什么昧良心的神仙钱,毕竟南婆娑洲还有个陆芝,后者好像与年轻隐官关系不错。

刚刚御剑来到扶摇洲没多久的周神芝问道:“我那师侄,就没什么遗言?”

齐廷济摇头道:“没有。”

周神芝说道:“窝囊废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做成了一桩壮举,苦夏应该为自己说几句话的。听说剑气长城那边有座比较坑人的酒铺,墙上悬挂无事牌,苦夏就没有写上一两句话?”

郁狷夫摇头道:“没有。”

周神芝有些遗憾,“早知道当年就该劝他一句,既然真心喜欢那女子,就干脆留在那边好了,反正当年回了中土神洲,我也不会高看他一眼。我那师弟是个死脑筋,教出来的弟子也是这般一根筋,头疼。”

郁狷夫沉声说道:“周爷爷,苦夏前辈其实从来不窝囊!”

周神芝立即展颜一笑,点头道:“毕竟是我的师侄,窝囊不到哪里去,只是我这师伯要求高罢了。这种话唯独我说得,外人敢瞎扯吗?自然是不敢的。”

刘幽州这次背着家族偷偷赶来扶摇洲,既战战兢兢,又雀跃不已,这趟背着爹娘出门,身上物件可半点没少带,三件咫尺物,装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见人就送法宝。别人安稳,他就安稳。可惜好哥们曹慈和朋友怀潜都没收,郁姐姐又是纯粹武夫,碍于面子,不好推辞,她就只是象征性拿走一件经纬甲穿戴在身,不然咫尺物里边法袍什么的,刘幽州还是有几件品秩相当不错的。

刘幽州小心翼翼瞥了眼怀潜,再看了眼郁狷夫,总觉得气氛诡异。

郁狷夫前些年从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又破境了,跻身了远游境。

但是怀潜从北俱芦洲返回之后,不知为何却跌境极多,破境没有,就一直停滞在了观海境。

果然北俱芦洲就不是外乡天才该去的地方,最容易阴沟里翻船。难怪爹娘什么都可以答应,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游历北俱芦洲一事,要他发誓绝不去那边瞎逛荡。至于这次游历扶摇洲,刘幽州当然不会死守山水窟,就他这点境界修为,不够看。

曹慈率先离开山水窟祖师堂,打算去别处散心。

郁狷夫犹豫了一下,跟上曹慈,周神芝抚须而笑,瞥了眼那个病秧子似的怀潜,这小崽子打小就城府深、心眼多,周神芝打心底就不喜欢,当年郁氏和怀家那桩亲事,老剑仙是骂过郁老儿鬼迷心窍昏了头的,只不过到底是郁氏家事,周神芝私底下可以骂几句,却改变不了什么。

怀潜向两位剑仙前辈告辞离去,却与曹慈、郁狷夫不同路,刘幽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怀潜。

刘幽州轻声问道:“咋回事?能不能说?”

怀潜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次性吃够了苦头,就这么回事。”

刘幽州小心翼翼说道:“别怪我多嘴啊,郁姐姐和曹慈,真没啥的。当年在金甲洲那处遗址,曹慈纯粹是帮着郁姐姐教拳,我一直看着呢。”

怀潜摇摇头,“我眼没瞎,知道郁狷夫对曹慈没什么念想,曹慈对郁狷夫更是没什么心思。何况那桩双方长辈订下的亲事,我只是没拒绝,又没怎么喜欢。”

刘幽州欲言又止。

怀潜说道:“郁狷夫在剑气长城那边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情,根本不重要。”

曹慈那边。

郁狷夫笑问道:“是不是有点压力了?毕竟他也山巅境了。”

曹慈摇摇头,仰头望向南边,神采奕奕,“十境分高下,我等他来问拳,我知道他不在乎输赢,但是当着心爱女子的面连输三场,肯定是想要找回场子的。”

曹慈转过头,笑望向郁狷夫。

郁狷夫正在低头吃烙饼,回了浩然天下就这一点好,她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曹慈问道:“你是不是?”

郁狷夫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不喜欢陈平安啊。我在剑气长城连输他三场,当然也想要找回场子。你想啥,不像曹慈。”

曹慈说道:“我是想问你,等到将来陈平安返回浩然天下了,你要不要问拳。”

郁狷夫呵呵一笑,“曹慈你如今话有点多啊,跟以前不太一样。”

曹慈说道:“我会在这里跻身十境。”

郁狷夫点点头,“拭目以待。”

————

接连破碎金丹十二次之后,终于跻身了山巅境。

可跻身九境武夫之后,金丹破碎一事,裨益武道就极小了,有还是有些,所以陈平安继续破碎金丹。

三次过后,变得全无裨益,彻底无助于武道砥砺,陈平安这才收工,开始着手最后一次的结丹。

离真最后一次露面,丢了一本版刻精良的山水游记到这边崖头,在那之后,就去了半座剑气长城的一端,再不现身。

陈平安结丹之后,闲来无事,盘腿而坐,横刀在膝,就开始翻阅那本含沙射影的山水故事,看得忍俊不禁,顾忏这个名字到底不如顾璨的那个寓意美玉粲然的璨字,至于开篇那些乡俗,倒是写得真好,让他想起了许多的陈年往事,可惜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写到,也幸亏没写。陈平安丢了那本游记到城头外,随风飘摇,不知最终坠落何处。

陈平安双手按住那把狭刀斩勘,举目眺望南方广袤大地,书上所写,都不是他真正在意事,若是有些事情都敢写,那以后见面碰头,就很难好好商量了。

比如书上就没写陋巷当中,一个孩子曾经兴高采烈说了那句“小的更好吃些”。

一袭鲜红袍子的九境武夫站起身,体魄稳固之后,再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陈平安缓缓而行,以狭刀轻轻敲击肩头,微笑喃喃道:“碎碎平碎碎安,碎碎平安,岁岁平安……”:,,,859821378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