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稍晚,车队缓缓通过了「扬州」边界进入了「荆州」,当今圣上二叔父受封地-「长沙国」也正在此。
根据路线规划,从「清风谷」离开到下一个休息处尚须两日车程。
一上路,咸瑜随即恢復往常打扮,不再一头高髻云鬓、不再满身绫罗绸缎。
「啊~~舒服多了。」
她靠在软榻上伸了伸懒腰,同时扭了扭僵硬多时的脖子和肩膀。
「那样穿着美是美,但也太折磨人了。」
此刻的她恢復了一身素淨,虽少了脂粉的增色,但还是这个模样最轻鬆自在。
其实她也不是贪恋那些华丽矜贵的服饰,纯粹只是满足个人好奇。新鲜感一过,光是每天耗费一个时辰在打扮上,对她来说便成为了负担。
再说了,穿成那样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得依赖侍女的扶持才能顺利行走,这不啻是种变相的束缚。
于是她屏退了所有侍女,只留下梨儿和思古在车内相伴,其馀的只要能准时送饭来就够了。
「这段时间太忙了,几乎没什麽修炼到。」
咸瑜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好吗?
好在思古早已习惯自家老大臭不要脸,面不改色回答:
「也是。在这麽多人族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方便修炼,幸好老大把她们赶出去了。」
一旁的梨儿摸了摸自己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鬆气说道:
「幸亏卓哥哥给了我这道「匿形符」才没被人發现。」
刚开始几日她简直紧张死了,深怕被人發现她是妖族。
以往她都是以斗篷或是戴帽子遮掩,但长时间下来也很难不引人注意。
卓遥任知道后立刻在桃木片上画下一道符咒,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
只可惜这道「匿形符」只对人族有效也有时间的限制,要不然就能解决梨儿长期被族裡的自家人「另眼看待」的烦恼了。
「我能问妳这是怎麽回事吗?」
思古睁大眼睛,好奇注视梨儿头上那对耳朵。
她化为人形短短不过数年,再加上并非传统妖族出身,很多关于妖族的基本常识基本上算是没有。
梨儿一听,头上那对耳朵顿时往两侧垂了下来。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的,但其实并没有,依然很在意。沉默了片刻,她决定如实回答:
「在妖族,并不存在着「不完全化形」的说法,只要身上还残留一丁点的妖形,那便是失败。
化形失败的妖族是残缺的,不仅修炼速度极慢、无法顺利使用妖力,甚至得不到任何「妖文」传承。」
「妖文??」思古问。
「瑜姊姊没跟妳提过吗?」梨儿反问。
思古晃着呆毛往咸瑜看去。
「我没跟妳跟左右他们说过吗?」
呆毛左右甩动了几下。
「喔~那大概是我忘了。」咸瑜清了清喉咙续说:「这个嘛~因为不是所有妖族能得到「妖文」传承,为了怕你们失望,所以才没事先告知。」
更何况他们三个是藉由「月凌石」强行突破化为人形的,在资质方面似乎也有所囿限。
「简单来说,妖族除了自身修炼出来的妖力外,另外还有获得其他「能力」的方法,那便是透过「妖文」得到的传承。
至于「妖文」是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蚌姨也没解释过。」
「那老大妳有吗?」
「有。」咸瑜点头。
「我可以看看吗?」思古双眼放光,充满了好奇。
这「妖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真想亲眼见识。
不待咸瑜回应,梨儿马上接口说道:
「不行喔~「妖文」对每隻获得到的妖来说非常重要,除非是关係极为亲密的对象,不然是不能随便示人的。」
听见梨儿正确无误的补充,咸瑜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关係亲密的对象吗?嗯……不知道同意给她撸毛的那位算不算?怎麽办,她好像有点无法面对王生了。(怎麽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麽啦~~等哪天妳自己有了不就知道了?」
「也是。啊,好期待呀~~~~」
思古完全不知此刻老大的内心活动,反正也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知道有不必看到有,这就足够了。
「对了,那梨儿妳有吗?」她转问向梨儿。
梨儿犹豫了会儿,轻声回答:
「嗯,曾经有过……」
什麽叫曾经有过?表示现在没了吗?
顶着咸瑜和思古两人疑惑的视线,梨儿淡淡说道:
「我、我忘了。」
这件事得追溯到许多年前,当梨儿还是隻小妖时,她是族裡天赋最高的小辈。
学得快、修炼的也快,同时亦是「火狐一族」中极其少数在化身人形前就获得「妖文」的天才。
那时的她还懵懵懂懂,举着脚掌突然出现的奇怪符号对族中长老發问:
「长老爷爷,我这是怎麽了?是不是修炼的方法有错?」
长老眯眼一看,刹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这、这是……族、族长!」
来不及解释,他飞也似地冲到族长住的石屋禀报这个惊天發现。
从那刻起,梨儿更成了族中的天之娇女,什麽灵草仙药、修炼圣品、名师功法……等,都能享有优先使用权。
而天资聪颖的梨儿也不负众望,每日的进步几乎是有目共睹、众所皆知。但她也没有因此迷失本性,依旧亲切可人、温和贴心。
很快地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她终于面临妖族修炼的最重要关键,似乎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成功化身人形。
为了给予她最适当的环境,族中长老领着她前往「火狐一族」圣地--「心宿谷」闭关修炼,争取在最短时间完成。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临门一脚竟会是那麽大的一脚。整整十年,梨儿竟连半点化形的徵兆都没有。
只是日復一日待在谷中赏着月亮、望着星星,直到那天来临。
「我清楚记得当我第一次化身人形的时候,感觉是多麽高兴。」
不必再以四肢着地、能用五指抓握东西、不再全身毛茸茸的,拥有光滑白嫩的肌肤、甚至是穿着漂亮的裙子。
「我开心等待「心宿谷」开启之日,想要尽快将这好消息告诉族裡所有人。然后,我遇见了他……」
说到这裡,梨儿停了下来。她歪着头眉宇紧蹙,似乎捲入了记忆深处的漩涡:
「他、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好像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虽然受了伤、全身是血,但还是笑嘻嘻的、没有哭。」
她脑海闪过一桢桢模煳不清的画面,宛若置身浓雾般,断断续续、忽隐忽现。
画面中的她和他手牵手走过一片墨绿色的草原,站在一巨大白色石块前。说是石头但又不像,倒像是什麽生物的骸骨。
这麽巨大的生物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未曾听闻。
依稀只记得她的手心很湿、双腿不住打颤,想必当时的她是相当惊慌的。
“跑、快跑、不要回头!!”他大声叫道。
再然后,画面陷入一片血红,最后归于黑暗。
「呼、呼~~~」
恢復意识的梨儿大口喘气,活像是条离岸的鱼,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
她摀着胸口,掉下了连串的泪。
「梨儿!」
「妳怎麽了?」
咸瑜和思古两人见状,赶忙上前关注。梨儿小脸發白,对她们微微摇头: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们将她轻轻扶到软榻上坐着休息,片刻后脸色才恢復正常。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回想胸口就会疼到受不了。」
梨儿弱弱一笑,要她们别太担心。
「然后有一天我睡着了,醒来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连带那枚「妖文」也消失了,即使化为原身也找不到。」
她怅然若失举起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嫩白的掌心连个黑点都没有,只有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上。
无论族中长老如何追问,她始终回答不出究竟發生何事。
但更令人讶异的是,她的妖力和之前相比大幅下滑,甚至不及十分之一。在族中的地位亦随之一落千丈、前后有如云泥之别。
「妳……不难过吗?」咸瑜發问。
梨儿回答: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我知道他不愿意看到我这样。虽然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但我相信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我和他约好的。」
这便是她离家的一切始由与真相。
「抱歉。」
思古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好像不该问的。
「没事。要不是如此,我也遇不到卓哥哥了。他真是个好人!」
不远处正在擦澡的卓遥任不知不觉被發了张「好人卡」。
「哈、哈啾!」
光着上半身的卓遥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一段时间没练功的他手痒之馀,和正在练拳的李二牛过了几招,全身汗流浃背回到马车上进行了简单的沐浴擦拭。
「阿生,帮我把那边的外袍给我。」
他背对车门穿上内袍,随即眼尖的王生發现他背部隐然浮现一个拳头大的伤疤。
「卓兄,你的背……似乎有受过伤?」
「喔,你说这个?」他转过头,觑了背后一眼:「不只呢,我胸口也有。」
他大辣辣地转过身来,指着胸口靠近心脏部位的位置笑道:
「这两个疤是一对的。」
「什麽意思?」王生不懂。
「就是……喏,你瞧。」
他伸出食指先对胸口一比,接着转从背后透出:
「懂了吧,这伤疤是贯穿的。」
经他这麽一比,王生脑海立刻出现一幅血淋淋的狰狞画面。
是什麽样的伤会造成范围如此庞大的疤痕面积,刀?剑?
「我师父说,应该是爪子。」卓遥任故作神秘说道。
王生听了果然大吃一惊,是什麽体积庞大生物的爪子能留下这麽粗的贯穿伤?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我八岁时發生的事。那时候我师父刚好带我到一座深山裡进行修炼和採集灵草,一不小心失足掉落山崖。
师父说他找了好几天,终于在不远处的山谷谷底發现我全身是血躺在地上。
本以为我伤势应该非常严重才是,没想到衣服一脱,只看见前胸后背同样位置处有一块粉红色、刚癒合的疤,其他什麽伤都没。
几天后我清醒了,却什麽都不记得,倒是体内灵力不知为何暴增许多。
师父要我把它当作是上天赋予我的机遇,不要多想。况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因此我日后的修炼一日千里,直到今天。
但其实呢,我知道是有人救了我,只是忘记了而已。」
没想到卓遥任小时竟然会有等奇遇,王生忍不住好奇问道:
「难道你不曾想过要去找那个救过你的人吗?」
「当然,每年都去。」
王生耸了耸肩,觉得王生的问话实属多馀。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再遇到她的,我们约定过。」
天涯海角,总会有相见的一日。
"一定要记得喔~~我们打勾勾。"
在进入下段主线剧情之前,
先来一段卓遥任和梨儿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