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瑜看着王生硬生生将嘴里那口「东西」吞下后,心疼说道:
「这不是我煮的喔~~要感谢梨儿妹妹。」
一句话洗清自己的嫌疑,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
当王生知道眼前这看似正常、实则吃起来异常的「山药」不是出自于咸瑜之手,便也放心地将没吃完的部分放到一旁不再勉强(毕竟爱妻料理是一定要吃完的,其他不用),接着开口问道:
「梨儿……妹妹?」无论如何,总得知道凶手是谁吧。
「咳!」
卓遥任心虚地咳了一声,老脸微红再次向王生介绍:
「她,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一只「狸猫」……不,「火狐」妖。那日我正准备回师门复命,没想到半路碰到一只正欲行凶的灰熊妖……」
卓遥任娓娓道出他和梨儿相识的经过:
那日,在他杀死那只食人近百的「蚂蝗妖」、回到南城向县长「张先悠」禀报后,他临时收到师门来信希望他赶回一趟,只好将要来桃林村找王生一聚的事暂时先放一旁,动身前往师门所在地。
不料在路经某处山区时,意外听到一个女子的求救声:
「救命,不要吃我……」
身为「捉妖人」多年的他,立刻反应是:有人要被妖给吃了。因此赶紧便朝声音来源寻了过去。
在穿过层层密林之后,总算看到一只身高三尺、体型巨大的「灰熊妖」,正高举熊爪企图对面前那名抱头蜷曲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展开攻击。
他二话不说抽出背上钢剑,一个窜身飞扑上前利落挡下了一爪,接着反手刺了一剑。
只见那只熊妖当下痛得咆哮出声,恶狠狠地将视线移到卓遥任身上:
「吼~~你这人族,我大爷想吃谁关你屁事?」
卓遥任不理,举剑挡在前方,撇头对蹲在地上的那名女子问说:
「姑娘,妳…没事吧?」
只见那名女子依旧抱头蹲着,从她不断上下抖颤的肩膀,可以想见应该非常害怕。
「拜、拜托,别、别吃我……」她哽咽说着,软软糯糯的语气让卓遥任的心口顿时一热,脱口说出:
「放心,我会保护妳的!」
这话一说,连卓遥任自己都愣了一下。
地上蹲着那名女子似乎也忘了害怕,猛然抬头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讶异地注视着他。
“这句话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说过?”
“这句话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听过?”
这两句异曲同工的话双双在他们脑海浮现。
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眼底充满了对彼此的疑惑。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卓遥任不断在脑海努力搜寻,却徒劳无功。
那名女子也差不多,紧纂的眉宇几乎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喂!怎么搞的?你们难道认识?」
灰熊妖怒道,他不能忍受自己无缘无故从当事者变成了第三者。
「不、我们不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
这可真有默契,说不认识骗妖呢。话说回来……
「我要吃她关你屁事!」他还没听到回答呢。
卓遥任勉强收回视线,再次紧了紧手上的钢剑:
「要吃她,先问过我手上的剑肯不肯?」
「不、你这是……你的剑难道也成妖了吗?」
同为妖族才能有效对话,这道理他懂不懂?
卓遥任这下子明白,他遇上一只愣头青了。
「咳、反正你不能吃她。」
「为什么?」
「因为你是妖。」
「妖怎么了?妖臭了吗?」
「你吃她是违逆天道,会影响以后修炼成仙。」
「修炼成仙?去他的修炼成仙,我都修了三百多年了,连个人身都修不出,还妄想什么成仙。……」
喔~原来是只修炼不成的妖呀。
「这也没什么,多修多炼就好。」
「好、好什么?你不懂我们这些修炼不成的妖的痛苦。连林子里那只修炼两百年化身人形的兔妖都嘲笑我,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就决定去外头找别的妖来吃,据说吃下后就可以将他的灵力据为己有……」
他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卓遥任感觉自己好像懂了:
「因为你打不过林子里其他妖,所以干脆改吃人?」
「才、才不是咧~~」
他气得跺了跺脚,欲语还休的娇羞态度让卓遥任吓了一跳,感情他不是公的?!
「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伸手指向还蹲在地上的她,一脸控诉:
「她不是人你知道吗!?妳站起来把手放下,要不然我马上吃掉妳。」
被点名的她只好怯生生从地面站起,放下了紧抱住头的两只手。
只见一对毛茸茸、间杂白毛的红褐色耳朵倏地在发间出现,还不时左摇右摆轻轻抖动,在在显示出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卓遥任这才有机会看清,眼前这位他一直以为是人的小姑娘,其实是一只化身不完全的妖,所以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这下子你懂了吧?」
卓遥任不禁感到头痛:妖吃人的事是一定要管的,可是妖吃妖嘛……似乎没有容他置喙的余地。
「不,请你救我,拜托……」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是哀求,让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肠对她拒绝。
「这样好了…你放过她、我放过你,大家和和平平离开这林子,谁也不欠谁。」
灰熊妖一听,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这个人族看起来好像不好惹,何必为了一只妖而放弃往后千千万万的妖,便也点头同意。
「下次不要再让我碰到你、还有妳!」
临走前他不忘张牙舞爪大声威胁,彷佛这样更能彰显自己的气魄与肚量。
目送着一扭一扭逐渐远去的熊屁股,卓遥任不禁松了口气。毕竟和一只熊妖对峙也是件极其费力的事,打是打得赢,累是一定累。
「没事了,妳可以走了。」
「我、我……真的谢谢你。」
侥幸逃过一劫的她双目通红,对卓遥任不断点头道谢,圆圆的脸蛋配上红扑扑的脸颊,委屈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卓遥任没由来地脸红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算了,就当我们有缘吧。我走了,妳保重。」
「我的名字叫「梨儿」,来自蜀东「火狐」一族。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来日定当衔草以报。」
从她不俗的谈吐看来,想必在妖族里的身世背景亦是不俗。
不过……这又干他何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自古人妖有别,不当敌人就不错了,还什么恩公。
可梨儿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想要的远远不仅于此。
「你、我可以跟你走吗?」
「什么?」卓遥任不懂。
「你、你是「捉妖人」对吧?」
「妳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本是想这样说的,幸好及时止住:
「我的身分?」
「我、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
传说「捉妖人」身穿灰色长袍、背负一把青色钢剑,器宇轩昂、举止不凡、正气凛然、妖邪难近,是许多姑娘心目中爱慕的对象……
好吧,以上只有前两句是真的,后面几句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很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对她说,他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捉妖人」。她相信了,却始终记不清他的模样与名字。
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她找到他?而这正是她离家出走的主要理由。如今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捉妖人」,她能放手吗?当然不能。
于是在她软磨硬泡下,卓遥任答应带她回师门找人,前提是她不怕的话。
大抵来说「捉妖人」在妖族心中的地位,大概就是「虎姑婆」之于人族那样的存在。
小时候不乖,总会被大妖随口恐吓上这么一句:「不乖,就会被「捉妖人」给抓走。」
再说「捉妖人」所擅长、学习的,都是跟抓妖、杀妖相关的术法与符咒。
但梨儿是不同的,「捉妖人」在她的心目中是保护她的英雄,虽然忘记究竟是为什么了,但她始终这么相信。
可惜最后找遍了整个师门,还是找不到一个认识她的人。
但她丝毫不气馁,因为还有许多「捉妖人」在外头进行任务。她想,只要跟在卓遥任身边,总有一天会遇见。
这就是梨儿会在此的原因。
「原来如此。」
咸瑜点了点头,总算大致了解了原因。
「接下来呢?」她问。
「什么?」卓遥任不解。
「万一她一直都没找到她想找的那个人呢?」
「嗯……」他有些难回答:「送她回家??」
咸瑜翻了白眼直说:
「我看就你吧,反正她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虽然你跟我们家阿生比长相差了点、年纪大了点、学问也少了点,不过大致上来说,你也算是个好人。」
「瞧妳说的~~大爷我可是玉树临风、潇洒无比一青年。阿生,你也管管妳表妹,看她眼光差的。」
一旁的王生听到自己在咸瑜心目中比卓遥任高得不只一丁点,高兴之余浑身的疲累都忘记了:
「她很有眼光。」王生一脸得意,认真点了点头。
「那是~再说梨儿有哪不好,配你不亏。」她又补了一箭。
卓遥任张大着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一路走来其实梨儿照顾他比她照顾梨儿还多,他唯一的作用是在前面带路。
想了很久,终于让他想到了一点:
「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亲手煮出的菜味道始终是谜……」
这下子换咸瑜和王生无法反驳,毕竟证据还活生生、血淋淋地放在众人面前。
「呃~小问题,大不了以后都你来煮。」
「这么说好像也是……」
卓遥任摩娑着下巴认真思考,浑然没有察觉自己不知不觉被咸瑜给绕了进去。
王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暗笑,直到一个惊叫声从屋后传来为止。
「呀~~!」
声音听得出来是方才进去厨房煮茶的梨儿。
「!」
「?」
不待王生和咸瑜反应,只见卓遥任火速一个翻身便立刻往后头窜去,瞬间消失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