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隔壁棚男孩们的热络,女孩儿这边可就安静多了。
咸瑜一回到熟悉的房裡,二话不说随即倒在床上躺平,还不忘往旁给梨儿挪个位置。
没想到梨儿却绞着双手站在床边不發一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麽,不赶紧休息会儿?」
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判断,明天凌晨想必又有一场硬仗要打,能趁机多休息一点就是一点。
唉~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心累。明明她嚮往的是「閒閒地什麽都不用做」的「咸鱼生活」,怎麽一搬到「南城县」后全都变调了。
先是意外捲入「绑妖事件」不说,后又遭到纨裤子弟的调戏与骚扰。再者为了拯救因「私盐案」惨遭绑架的王生,冒着危险破阵而出,到最后發现他居然带有疑似「地仙」的修炼体质。
紧接着,十年前那隻和她打过一架的「九尾妖猫」意外出现了,还顶替了四皇子的身分招揽王生入朝替他办事,她没反对甚至乐见其成,毕竟当官是完成王家阿嬷遗愿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只要有了官位,后续的娶妻、生子自然也不算个什麽事儿。
正以为可以鬆口气的时候,没想到思古和左右两兄弟竟突然失踪了,连整座潋滟湖的湖妖、桃林村的所有村民也是……
她好想独自一条鱼静静啊~~~
无视咸瑜内心无言的呐喊,站在床边的梨儿沉思了会儿,咬唇决定發问:
「呃~瑜姐姐,我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可以吧?」
面对咸瑜疑惑的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问道:
「妳和王生哥哥是什麽关係?我看的出来妳不是人,是妖,那他呢?」
由于气息的关係,妖族之间是很容易互相认出的,但她从王生身上没有这样的感觉。
「阿生?他当然是人。怎麽?」
咸瑜还以为会听到平时常听见的:人是人、妖是妖、人妖有别之类的言论,不过梨儿却只是鬆了口气,然后爬上床躺在她的身边轻声说:
「没什麽,只是有点意外。一直以来族中的长老都不断告诫我:人族是很可怕的,他们个性贪婪、手段狡猾,眼裡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包括家人和朋友,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和人族有任何接触。」
「喔~是这样吗?」
对打从出生就生活在人族地界的咸瑜来说,这论点倒是相当有趣。
「可是当我遇到卓哥哥之后,發现好像不全然这样。他……不仅救了我还答应要帮我找人。」
「找谁?」
「……我什麽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
噢~听听,又是个找人的案例。咸鱼忍不住有些脑疼,先前那个还好,知道是找姊姊。现在这个就更夸张了,连要找谁都不知道。
「我觉得…妳这样子实在很难让人帮到忙。」
咸瑜的一个嫌弃让梨儿马上脸红:
「不、不……也不全然这样。我记得他、他跟我说他以后要当个很厉害的「捉妖人」,所以我想如果跟着卓哥哥的话,肯定就能找到他……」
「咳!妹子,妳的问题真的很大。不知道长相又不知道名字,即使真的有人承认他是妳要找的人,妳又该如何确认?」
梨儿迟疑了会儿,这才红着眼眶慢慢说道:
「可是我跟他约定好了,等我能顺利化身人形,一定会去找他。」
「顺利化身人形?那妳这耳朵……」
咸瑜终于發现自己似乎从第一眼见到梨儿开始,心底就有一股莫名的意念蠢蠢而动。
微弱的、不起眼的,但又不容忽视,跟当初看到灵玖(的尾巴)时感觉完全一样。
「我…可以让我摸一把吗?」好了,她完全不受控制的说出来了。
只见梨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妳、难道妳不觉得我很怪吗?」
其实踏入人族地界之后她一直都是用斗篷遮起来的,这次事發突然来不及隐藏,然后發现王生和咸瑜两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便也给忘了。
「不会,我觉得非常可爱。」
她说的这句话又把梨儿的脸给弄红了。
「族裡所有人都能很完全的化身人形,就只有我……」
想当初她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可以将头上那对耳朵收起,但就是办不到。
咸瑜见她没有同意却也没有马上反对,心痒难耐的她乾脆一把将她抱进怀裡,伸出(鱼)爪子朝她耳朵顺毛抚摸了起来。
「呜呜~~呀~~~~~~」
耳朵几乎是所有妖族们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地方,没几下功夫梨儿便受不了刺激,眼底蓄满泪水、娇呼连连:
「呼、啊~~不、不要~~~~~」
等到咸瑜过足了瘾、高高兴兴鬆开了手后,梨儿已经全身通红像隻煮熟的虾子一样。
「瑜姊姊……」
她哽咽说着,语带委屈。
咸瑜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是失控了,赶紧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实在是控制不住。姊姊在这边跟妳赔不是,下次不会了。」
“不会这麽用力,会轻一点。”她在内心补充。
其实梨儿并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害羞,再说她也被摸的有点舒服呢。
「好了,我们快睡觉吧。」
咸瑜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疲累的心灵又被充饱了电。
梨儿虽感无奈,却也不是不喜欢。鬆了口气的她想到还要摸黑早起,便也跟着睡下。
殊不知方才两人的一番玩闹举动,被王家薄弱的木造结构高清无碍、一刀未剪忠实传到隔壁房间去了。
「呃~你说隔壁出了什麽事?」
正准备开口向王生说明何谓「长生不老药」的卓遥任听到隔壁传来的这阵骚动,忍不住發问。
连一向正直的王生也很难停止脑海的想像画面,艰难回答:
「应、应该是在玩吧。」
依他对咸瑜的了解,这猜测**不离十。可为什麽还是会脸红心跳呢?
卓遥任沉默了会儿又说:
「那……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事我们择日再谈,先睡、睡觉吧。」
「嗯,好。」王生同意。
于是他们俩同时背过身闭上眼睛,暗自想着:这夜,怎麽好像有点难熬……?
*****
翌日清晨天未明时,按照昨晚说好的约定,王生一行人偷偷潜伏在潋滟湖四周,观察岸边那群不知来历的妖。
莫约十馀个身负各式兵刃的妖族,或坐或站或躺或卧围绕在一个树枝编成的大笼子前。
咸瑜用她那双锐利的鱼眼一瞧、再瞧、三瞧,發现笼子裡关的都是些熟面孔:那些山裡的小妖,还有和她有过一面之缘、钱爷的新婚妻子--「十七娘」。
只见她屈膝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腿、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十七娘~~~~”钱爷强忍着泪水,克制住想去救人的冲动,同时向咸瑜投出求救目光。
“别急,先观察看看。”卓遥任出言低声安抚。
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眼前这群妖族的来头恐怕不小。
若说他以往接触过的大抵是些穷凶恶极的罪犯,那麽这群妖给他的感觉就是如同朝廷正规军般的严谨与高深莫测,也许随便一位都是修炼三、五百年的大妖。
人族地域外的妖族以「妖王」为首,其下设有「妖相」、「妖将」、「妖兵」……等若干。
和人族的中央极权的统治方式不同,妖族是依种族不同分别而治,各妖族选出「族长」一名,每到一固定时间便代表前往「妖王」所在之地-「崑崙」开会议事。
「妖王」的权限并没有大过「族长」太多:「妖王」可以下令各妖族遵守制定的规则,例如:不得无故侵扰人族、不得任意杀害人族、不得跨越人/妖地界。
「族长」也有反对「妖王」命令的权利,如有此种状况發生则一律以投票决议,多者为胜。
但这麽多年来这情况始终不曾發生,原因在于「妖王」直属的「妖相」、「妖将」实力太过惊人,底下率领的「妖兵」们武力值也远超过一般妖族所有。
久而久之,「族长」的反对权逐渐架空形同虚设,「妖王」的命令变成绝对的,不服从者杀,谁都无法倖免。
不过各妖族也各自有保命手段,例如:封印魔族的咒术、维持魔族封印的法器……等,各妖族各有不同的传承,连「妖王」也不尽知晓。
所以每至「五星连珠」之日,除了人族「人皇」、妖族「妖王」必须以自身进行血祭外,各妖族的「族长」也必须一同出席强化封印,共同维持这得来不易的人/妖世间。
如今,要是真如他所想这些妖可能是「妖王」麾下「妖将」、「妖兵」之类的,那事情也许就不简单了。
远方的天色濛濛亮起,卓遥任还在思忖该如何确认他们的身分与来历,没想到对岸那些妖族忽然自己骚动了起来。
「天亮了,快下去。」
在吆呼声下,木造笼子的笼门被缓缓打开。笼裡的小妖一个接一个鱼贯走出,各个脚步沉重、身形疲乏。
其中不知道哪一隻小妖说:
「好歹给我们吃点东西吧~~好饿喔。」
「想吃,找到东西再说。」
那群妖裡其中一位用力踹了抱怨的小妖一脚,一个咕噜便朝离地三尺的湖底滚了下去,啪地!一声,整隻妖头下脚上直愣愣插进泥裡,引来众妖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瞧他那副蠢样。」
随后又陆续几隻小妖被当球似地被踢下湖,直到轮到十七娘为止。
「大人,我、我自己下去就行……」她弯腰抱着肚子,虚弱地求情。
最前头的那个妖族皱了下眉头,挥挥手极其不耐地让她过去。
不一会功夫,笼裡所有妖都进到了湖底,奋力不断用双手挖掘泥泞不堪的地面,似乎在找寻着什麽东西。
“呜呜……十七娘呀~~~~~”
钱爷看着自己的妻子受难,终于难过地哭了出来。
“您别哭了,我们一定会救她出来的。”梨儿轻拍着他的背,温言安慰。
王生也不忍卒睹,悄声和卓遥任商量起来:
“我去引开岸上那些妖的注意,你们趁机把他们救走。”
“这样不妥。不知对方实力如何,不能随便轻举妄动。”卓遥任摇头反对。
“那怎麽办?”
“先等等,看他们在找什麽。”
其实这些小妖被抓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些外来的妖族们没有一个想要下湖摸泥的,便随手在周遭抓几隻小妖来帮忙,省得弄得一身髒。
所幸潋滟湖面积不大,几天下来该摸的都摸遍了,只剩下正中央这一块区域。
咸瑜一看,那裡原本该有一个像房子那麽大的蚌壳在的,此刻却凭空消失。
她安心了,因为这代表潋滟湖的湖妖们不是无故失踪,而只是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