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煞子呵呵道:“这不咱们也年纪大了么,得含蓄,给年轻人立个好榜样。”
陈一露双手环胸,脸上却一呆滞,最后笑脸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没老,倘若再风花雪月一场,也不见得比那年轻人差到哪了。”
降煞子继续喝茶,悠然道:“年轻人就是要磨砺,吃了苦头,才懂得珍惜。”
陈一露莞尔一笑,凑到降煞子的耳边轻声道:“这话听起来,咋这么古怪?你年轻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讲的!”
“就像这场归时雨,朝时缓缓暮时急,不也很浪漫?”
舟子正头顶蓑笠,忍着绵绵如丝的飞雨,撑起长杆,在青溪上摆渡。忽而背后传来一声异响,只听轰轰几声,船尾一震,船头几乎要岔起,那舟子眉头一皱,脚步一踏稳住船头,同时朝后看去。
只见一年轻人,冒雨踏波,在这青溪河上穿梭而行。
舟子想想,算他有礼貌,今日就暂且饶他了。
林潜拱手后,继续在江面飞奔,对脚底的幽暗深潭视若无睹,身后的雨丝也仿佛追不上他。青溪临岸,有悬亭一座。不大。只占地前后两丈,上有对帖,赞青溪清而不浅,狭而不化。
这年轻人!舟子怒喈一声,心里暗骂,好端端的行舟不坐,非喜欢耍帅,摆弄那轻功水上漂的功夫,要是在当年,他定要一伸竹竿,把那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拽上船来,好好教训收拾一顿,再勒索敲诈些银两,方解心头之恨。
但那年轻人,踏着激波掠过船头,竟没来由的转身龇牙一笑,拱手致歉。
正是这条青溪,由沧澜江水南折,与北来之水涔河相汇,独掩青山,形成一道狭长的沟壑长渠。
看到江上飞奔的人影,陈一露拍拍地上倒插着的鸣鸿刀,小口品茶,啧啧叹了几声,转头看向降煞子道:“你的宝贝徒弟咋孤苦伶仃的,连个接应他的人都没有。”
他把茶壶放在嘴边倒了倒,奇怪,怎么一滴茶水也没有?
陈一露笑道:“可不是来给你喝水的,是让你快跑去边上的船舫,再给你师父师娘添些茶水。”
突然,一人插嘴道:“您二老可别浪漫了,徒弟我快成落汤鸡也不见你俩抬眼瞧瞧!”林潜大汗淋漓,跨了一座大江奔波来此,但身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降煞子咂嘴道:“这小子来的真不应景!”
陈一露笑道:“眼睛倒是挺尖,冒着雨还给他这么快找来了!”
林潜几近晕倒,这陈师娘才和老头呆在一起几天,怎么就这般狠心了,他歪着头苦涩道:“师娘你变了!”
陈一露笑道:“师娘没变。”说罢,她给林潜递上一个茶壶。
林潜双手接过,喜笑颜开道:“奔波了这么久,我早就口渴了,还是师娘你疼我!”
“你师娘发话,小子还不快去!”
支开林潜,降煞子握住陈一露纤细的玉臂,憨憨笑道:“使唤弟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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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舒服,也难怪当初在孤鸿岭,你那凶恶师祖,总喜欢把你留在身边,那个臭老太婆哟,尽误咱俩好事!”
雨停,降煞子与林潜走远,而陈一露则悠然喝起腰间的一壶酒,十天后,她还是在这座悬亭,等降煞子回来。
又过十里山丘,终见一山藏于雾霭云间,降煞子指着那座山口道:“绝意宗,到了!”
林潜远望,慨叹不已,一路的艰辛历程,本说好的十五日半个月,却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光景,这可终于算是到达目的地了。
山峰藏在雾霭间,显得平静而孤独,远离世间的喧嚣,倘若没有降煞子带路,即使到了这片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在这座山水间,会藏有一个偌大的宗门。
但林潜心中还是谨记薛铜鱼临走时的警言,绝意宗如此平静,难道已经招惹上了什么大祸?
二人稍作调息,便疾步上山。
此山名唤临空山,空山不见人,但半山腰处,却有一座千穴百川异石林,又称作千石林,与云南的奇石相仿,此处的山腰间,矗立着嶙峋的岩洞石雕,千奇百怪,几乎不能找到完全一样的石雕,而在大小数百个岩洞中,降煞子熟练的找到斜月三星对着的一处洞口,领着林潜走了进去。
这座临空山其实是后来形成的,原先名叫卓牙山,只是因为地震的缘故,山石塌陷,中间镂空,后来山脉拼接,才形成了如此奇特的石林洞穴,而中间却永久的空下,所以又叫做临空山。
中空的岩洞,后来被绝意宗的开派祖师以秘术打通,铸就一条通向山顶的密道,也称为绝意宗的开门路。
林潜拾级而上,沿着岩洞中的台阶一步步登顶,总算再另一处看到了光亮,而一出洞口,赫然是一座府上,上面刻着六字,修得人间绝意。
而在府宇台前,却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捧剑道童,将剑当作枕头,正倚靠剑鞘睡的正香。
降煞子微微咳嗽,那瘦子率先惊醒,见到降煞子归来,一脸惊慌说不出话,却用胳膊肘撞了撞边上的胖子,小声嘀咕了句,“喂~”
胖子受惊方才转醒,抬头看见降煞子,立刻打眼一笑,猛拍边上瘦小道童的后背,两人一起恭敬站直,最后才笑脸相迎道:“原来是师伯回来了。”
降煞子问讯道:“宗门近日可有异样?”
俩道童咕哝着嘴道:“这么深的山林,鸟不拉屎的,能有什么事情?实在是有,那,厨房的屯粮又快尽了,需要人赶紧下山一趟!”
降煞子皱着眉头,应和了声好,无事发生,难道那浮世教右使是忽悠人的?
他想想便点头,既然那薛铜鱼肯和自己坐在一桌喝酒吃菜,保不定他和自己一样也喜欢糊弄人,想明白这一点,降煞子和蔼一笑,对俩道童点点头。
“咦?”
瘦道童忽而惊疑一声,他眺望了一眼,便瞧见了降煞子后面的林潜,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嘻嘻笑道:“你也是被被降煞子师伯骗上山的小道童?”
那胖道童顿时也喜笑颜开,朝林潜招手道:“入门有先后,你两位师兄现在站累了,快来给捶捶肩,敲敲腿!”
降煞子顿时脸色一凛,怒道:“胡说!”
他把林潜拉到自己身边,介绍道:“从今天起,这位就是你们的大师兄!他可不是道童,是我从外边带来的剑道天才!”
胖道童忍不住眯眼问道:“有多天才?”
“难道是宗主他老人家派师伯你出去寻找的关门弟子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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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煞子骄傲道:“正是他!”
出乎林潜意料,他本以为胖瘦两道童闻言会正色起来,却见这俩人听见是专门为宗主带回来的,顿时相顾一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脸上乐开了花。
难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大师兄你可来了,师弟我二人等的好辛苦!”胖瘦俩道童笑容真挚发自内心,不知是练了多久才有这等功力。
“二位……”林潜皱眉,问道:“有什么事情?”
“不不不!”
瘦道童忙摆手,惊叹道:“剑道天才大师兄!久仰久仰!小道儿孙玉山,以后还得仰仗大师兄!”
胖道童也拱手道:“小道儿孙玉桥,以后也得仰仗大师兄!”
林潜见着他们的做派,顿时摸不着头脑,但降煞子对他们二人的表现甚是满意,夸赞道:“懂事儿!以后跟你们大师兄混!可别再惹你们师伯的麻烦事,听见了没?”
俩道童齐声嘻嘻道:“好的,师伯!”
孙玉桥抱剑站的笔直,似乎是想给面前的这位大师兄留下个好印象,但孙玉山却大声道:“大师兄,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林潜故作深沉,摆出大师兄的模样,沉声道:“林潜!”
两位道童齐齐竖起大拇指,恭声道:“林潜大师兄,咱宗主在里面已经等你好久,你快进去吧!”
降煞子从背后取下用长条棉布包裹着的涯望剑,对林潜神秘一笑,道:“我先去放剑,这柄涯望剑上沾染的剑气太重,寻常弟子靠近必然会受到损伤,宗主既然在大殿等你,你便自个儿去吧!”
孙玉桥雀跃道:“没事,师伯,我可以给大师兄带路!”
说罢,他殷勤的伸手推门,露出一道一人宽的坎儿,隐约就可见里面矗立的大殿,孙玉桥乃灵活的胖子,他朝边上一闪身,给林潜让出道,亲切说道:“大师兄,我给你带路吧!”
“去去去,小屁孩儿凑什么热闹劲,滚去看门!”
降煞子发话,孙玉桥只好嘀咕一声得嘞,乖乖退到一边,可怜兮兮道:“大师兄我陪不了你,你只好自己走了……”
林潜笑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大师兄,还不至于这么近都会迷路。”
带林潜走进门内,三个人一老二少忽然极有默契的掩门,三颗脑袋挤在门眼里,死死盯着林潜的背影,待看见那身影走进大殿,门忽然打了开来,这三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喂老头,你怎溜这么快!”
“这好玩儿的事我不赶紧贴过去瞧瞧?”
“你踩着我的脚了老头!”
“师伯一大把年纪,你们给师伯垫下脚又怎了?”
“老头儿你为老不尊!”
三人小声嘀咕着,一股脑冲进别院,绕到后面,紧接着极为熟练的沿着门柱攀爬上大殿的房梁,手法配合之娴熟,看得出是团伙作案多年。
三双眼睛,六只耳朵,齐齐对着房檐下,这大殿上,究竟要发生些什么事?
(本章完)
青溪渡口,此时烟雨朦胧,江上雨点如豆,打在水面就像鼓点。船舫拉起樯楫,自有几位佳人在舫中轻扭莲步,弹琴舞曲,而台下坐客小酒微醺,眼里直勾勾,嘴上啧啧,畅快非凡。
降煞子道:“那咱们腾个位子,挪挪给他坐?”
陈一露撇嘴道:“年轻人,站着不是挺好,要多吃苦头,你说的嘛!”
“你说,年轻就是资本,年少就用来风花雪月,吃苦头的事,要留给那些老怪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