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真的冤枉了贾琮,人家勾搭上孙绍祖是有原因的,换言之,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从贾琮十七八年的白眼天天吃、虚情假意塑料友情人生经验看,朋友都是暂时的,女人都是物质的,感情都是隔夜变质的,父母都是易燃易爆的,长辈都是瞎眼的,晚辈都是势利的,同学都是遥远的,生活都是骗人的。
或许金荣是个例外,但这个孙绍祖像个苍蝇似的围着转.......难道以为老子是坨屎?
吃吃喝喝,吹拉弹唱,诗词歌赋,骑猎赛马,孙绍祖给贾琮描绘了一幅极精彩热闹的冬日消闲计划,然后期待地看着贾琮,一脸的“赶紧表示惊喜并热烈响应立即服从组织安排”的神色。
作为高门贵胄,虽然人在边缘,但是交际的基本原则还是门儿清的。贾琮坐在胡桃木的长靠椅垫上,捧着广州进贡的英吉利白瓷杯,嗅着苏州洞庭碧螺春,辨了辨这水,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道,“孙公子,您费心思了,可是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呢?”
孙绍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敞亮”,但也知道自己过了,太急。“这不瞧着和您投缘嘛,怎么哥哥觉得兄弟我另有所图不成?”假装要板脸,但谄媚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贾琮道:“如果兄弟对哥哥我没有什么想法,那最好喽。不过呢,哥哥我是跟着金荣办皇差的。那个余老师,大将军,是太上皇钦点给金荣的,是太上皇本人使唤了十几年的老人!号称皇城司第一高手。哥哥我算哪根葱,敢扔下差事在外头尽吃喝玩乐?我家老爷须饶不了我,打板子的时候兄弟你来替我挨几下?”
孙绍祖哪吃这个?“哥哥您可说笑了,贾老将军就您一个接班人在外面打拼,甚至深入虎穴,哪能怪你得了闲稍微放松放松心情?更何况我家老爷算来也是贾老将军当年的手下,咱们是世交!结交请教有错吗?”
贾琮笑道:“金荣可不会这么想,我这次私自出来之后,再不会随意出兵营,除非你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孙绍祖屏退左右,低声道:“前天哥哥说来替大汗赚点进出草原的开销,兄弟我就不懂了,商路早就瓜分干净,哥哥说的易如反掌是怎么回事?”
贾琮斜眼看着他,不笑也不怒。
孙绍祖拍出一张银票道:“一千两银子,哥哥的生意算我一份。”
贾琮瞟一眼银票,撇嘴,喝茶,“大同的水不行啊,白瞎了这碧螺春。”从年头保存到年尾的碧螺春哪还有什么味道?不过就是土包子显摆一下用。
孙绍祖又拍出一千两银子,“这是我娘的私房钱,借与我生息的,哥哥您看能有多大的利?”
贾琮道:“前儿我大伯看中一副寿材,给老太爷添寿,人家喊四千两,我大伯还说一般般,不算顶级。”
这事儿大同也知道,秦氏风光大葬,贾蓉买官几千两,寿材几千两,传得神乎其神。
孙绍祖道:“哥哥总得透露一下这生意怎么个做法啊?”
贾琮:“天下什么东西最值钱?”
孙绍祖:“土地?玉器?文物?爵位?官职?”
贾琮:“人家有的而你没有但你觉得自己应该有的东西。”
孙绍祖傻了,啥意思?
贾琮告辞,扬长而去。
你要是想得通,算我输。当日在金庄,退休皇帝问金荣如何打开局面,金荣说,只要我有你很想要而拿不到的别人都有而你却没有的东西,就成了。
这句话除了老皇帝当场听懂,其他人都想了好久才挼顺。
一句话,独家买卖,难得之货!刚需!
草原老板们最想要什么?地盘?人口?武器?盐?盟友?
嘿嘿,告诉了你,我混什么?
贾琮上了他的豪华座驾,那匹宫布都馋的白马,孙绍祖追将出来,硬塞给贾琮一叠东西:“哥,这是五千两银子,不管哥哥做什么,小弟我跟了。”
贾琮用马鞭抬起孙绍祖的方脸,细细地看了一圈:“让你爹给我爹汇报一下,如果他不反对,你入伙。如果他反对,算我借你的,日后连本带利还你。”
这才对嘛,五千两巨款才是该有的上船态度!孙总兵要喝多少兵血,勒索多少商队才能打劫到这样一笔钱?
看着贾琮拨转马头带着五十甲士扬长而去,孙绍祖的心空落落的,仿佛在赌桌上全入,把身家老婆都押上了最后亡命一搏。
写信,告诉贾赦,说你二子跟我借了五千两银子,让你作保。
这样一想,孙绍祖才安心了,不禁对刚才拍出五千银子的豪横冲动微微感到后悔,却又暗自得意终于搭上了贾氏这大船。不过荣府爵爷赦将军财大气粗,应该对这笔小钱不屑一顾吧?实在不愿意还钱,拿你女儿来抵债呗,不就是一家人了?附带贾氏的政治影响力借来用用.........嘎嘎嘎嘎嘎。如果能做贾琮的妹夫,哈哈,你的生意嘛,好意思不带上我这个小舅子?讨点油水不就是你妹的一句话?就这么定了!先看看贾琮他们的操作,一旦在草原站稳脚跟,立刻去荣国府求亲,把迎春搞到手!五千两银子换这么个关系,太值!
孙绍祖兴冲冲地找到孙恤心,前后一说,本来孙总兵还想骂儿子败家,结果把通篇计划听下来,不禁心花怒放,拍着儿子的肩膀喊牛逼。
孙绍祖:“赶紧去写信,告诉贾赦他儿子借了我五千两银子。”
孙恤心一迟疑,他儿子不耐烦地一屁股将老子挤到一边,唰唰唰大笔一挥,书信完成。
孙总兵匆匆地还未读完,就被儿子催促着签名画押。然后孙绍祖蹦蹦跳跳地,一路狂笑着捧着信走了。
贾琮一路直奔王子腾府而来,事先并未预约。如果人家方便,就说两句,不方便就回军营。
王府坐落于离总兵府三百米外,地方更偏些,门口只留一个老兵看守,大门紧闭。
随从上前说明情况,老兵请客人稍候,自去禀报。不多时,侧门开,王子腾留守大同的第四子王夔出门迎接。
这王夔个头只能算中等,和贾琮差不多,差着金荣一点。但因其瘦,看着比贾琮还高些。颧骨高,额头阔,眼睛细长,笑不露齿。算不上英俊潇洒,十六七的年龄,在家读书。如果不特别说明,这个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少年竟然是九省统制,杀人无算,神秘莫测的王子腾庶子。任谁也猜不到王子腾的狡兔三窟府邸中,其中之一居处竟然深藏在闹市口,隔壁就是文庙。
二人亲热握着手,王夔将“表哥”领入,上茶,闲聊几句。
贾琮说明要困在军营不得外出,年前不能和表弟吃酒的意思。王夔理解地点点头,又说几句,贾琮起身告辞,忽然那个老兵匆匆进来,俯身在王夔耳边说了两句。
王夔起身道:“请表哥稍坐一坐,我马上就回来。”言毕匆匆地去了,老兵提着大茶壶给贾琮续水。
枯坐半晌,王夔匆匆回来,拱手致歉,却不说原委。贾琮怒意升腾,起身说句告别的话,大步向外走去。
王夔小碎步送他到大门,紧紧拉起贾琮的手,大声说着今日招待不周,日后请哥哥来喝酒,背着那老兵,将一张硬硬的折叠好的纸块塞入贾琮掌心。
贾琮不动声色地客气回应,转身上马离开,捏着纸块,心头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