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给胡氏婆媳介绍了四大书院的夫子们的夫人和女儿。个个知书达礼,雅言娴语,既不太过自来熟,也不会让客人觉得被冷落。
论虚伪交际,胡氏和桃叶称第二的话,没人敢说第一,放下架子,很快地大家就打成一片。
因来之前在家已经研究过这些人,名字和脸对上号之后,胡氏就渐渐心里有数。
大家先问草原风情,穿插着金荣最得意的诗歌演讲和战绩,女人们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发出好听的惊叹声、赞美音,郡主便偶尔将话题引向金荣手下的少年英雄名字。
胡氏和桃叶秒懂。怪不得来了这么些个大姑娘,原来是相女婿来了。
胡氏桃叶自然是乐见其成,语中多涉及家将名字,个个都是能书能写,能文能武,出口成章,细心体贴。又都出身名门,师傅个个在江湖上地位崇高——大多数的家将都是宗师高手的徒子徒孙。
说了半晌,王妃提议到花园里散散步,更随意些。花园紧邻着偏院,隔壁正在唱戏,女人们便上了楼,听戏、看……帅哥。
耳朵里装满了名字,谁是谁啊?
府尹夫人拉着胡氏走在后面窃窃私语,讲京城见闻和共同的熟人。可惜胡氏除了贾府外,其他贵妇一个不识。府尹马夫人满怀希望说了几句,胡氏完全接不住,全线败退。桃叶立刻顶上,把京城贵妇底细一个一个摆出来,跟马夫人互怼。桃叶有过目不忘本事,又跟着罗姥姥出入高官显贵后院,算是见多识广,总算接下了府尹夫人进攻,还白送了五六个大八卦,后人称“瓜”的那种。
蜀王妃和郡主完全插不进口,面色不虞。府尹马夫人得到了显摆并压了蜀王妻女一头,才洋洋得意地收兵。
忽然下面开始起哄,有人拾巨斧开始耍弄。夫人们议论纷纷,因此人衣着普通,只是个大头兵,众人知道不是目标。
很快大家就知道目标是谁,太明显了!二十四个锦袍少年从内室出来,排得整整齐齐,参差中另有玄机。
这些少年和那些大头兵区别大得简直就是日月与萤火虫:个顶个的英朗沉着,稳定如山,斧头从鼻子前扫过都面不改色。
少女心立刻开始活跃,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来,桃叶不好说话,胡氏则没有问题,一一指着家将们,白衣红袍的是谁绿袍白衣的是谁。女人们认真听着,眼珠子完全挪不动,川蜀阴柔的男人们可爱有余,聪明嫌多,但英气不足。直到连飞出场,大出风头,几双妙目更挪不开了。
很快连飞比武赢了小王爷水砾,轰动了众女人。蜀王妃怒道:“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出丑了吧?我早就说过……”一面追着下楼去了。
也不是所有女孩儿们都对这些男人感兴趣,嫌这些人是武夫,太粗鲁、太粗气、太粗糙、太粗鄙……只有精致男人,文质彬彬,优雅体贴,小意儿厚道,才是大家追求的完美对象呢。
蜀王妃拎着十七郞回来了,给大家略一道歉。随即午饭摆开,大家听着琵琶扬琴,缓捻慢挑,轻敲急扫,行酒令,猜拳,射覆,不亦乐乎。
今天娘和老婆不在,金荣日子过得也不错:贾琮、金珑陪着,伺候着四个娃,尿布、屎布、口水巾、羊奶、玉米大米小米粗细粮搭配的糊糊和大米小米汤上飘着的头层米油……轮换投喂。
不用担心孩子吹风着凉——四川盆地一年到头没几天有风!几乎天天阴,淡云,薄云,碎云轮换,或者就是下雨。
举目绿竹青草,低头藤丝苔痕,偶有秋水蝉鸣,众人席地而坐,或可抱枕长眠,妙哉!给个皇帝也不做。
事实上,金荣本就是土皇帝。当然金珑也差不多,贾琮就更是个小霸王。三个人在无数侍女伺候下,连说话带比手势。
金珑就问那神奇的步法,贾琮认为这是仙法了,莫非也是你用寿命向长生天交换来的?金荣不答,这二人也不再问。
贾琮问,那个姓赵的车夫,怎么一入成都就不见人影了?
金荣道,莫要去管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连名字都不报,除了知道是宋朝皇室后人,其他一个字也不说。跟我们划清界限,交待得清清楚楚。咱们就把他忘了吧。
能走路的两个孩子们跑得人都不见了,不会走路的在侍女怀里东张西望。
金珑忽然警觉,四顾后欲言又止。
金荣道:“怎么了,小叔?”
金珑道:“或者是我搞错了,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人在窥视我们。”
贾琮:“这个不是很正常吗?自从入川,哪天哪夜没有人窥探我们?该习惯了吧?”
金珑摇头:“和前面那些个废物不同!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是个高手中的高手。连我都疑神疑鬼的,若有若无……只怕比我本领大多了。”练暗器出身的金珑居然会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而疑神疑鬼?
金荣不信,“除非是神仙,否则谁会比你本领大多了?”
金珑只是摇头,忽然他目光向府河上望去,空空如也的河面上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在那个角度,竹枝将视线挡住,江水碧绿,竹叶青紫,黄枝黑草,白沙黑石,正是一幅秋江图。
金珑神情古怪,起身,一跃上了竹枝顶,轻柔地随枝上下颤动起伏。他手一伸,摘下几根竹枝,四面八方扔去。小小竹枝竹叶带着风射入河岸边的草丛林木深处。噗噗噗,竹枝插入竹杆或撞上石头,贾琮正要说别闹,一个人影不声不响地从某个角落里蹿出来。
众人一起看去,这人身材细长,穿着道袍,草帽,蒙着脸,正冷冰冰地打量着金珑。
金珑瞪着对方,一团无形的火花正在燃烧,要打起来了?
金荣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水焉?”
那人蓄势待发,被金荣这一句包含无数深情的呼唤击破了心防,全身软倒。
金荣笨手笨脚爬上墙,biu地一声出现在水焉身边,将她帽子摘下,面巾取下……
“你不是水焉。”金荣狐疑,“不对,你就是水焉。不对,你没她好看!”
那女子怒道:“你这身法还是我教的,你敢趁着我没死彻底……就溜走,还夺走我女儿,该当何罪?”
金荣大喜,“啊?你真的是水焉?你没死?”狂笑中抱起她,又跳又蹦。金珑已经下了竹枝,上上下下打量着水焉,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水焉总算长出了短发——估计这才是她敢见人的原因。贾琮张大嘴巴,话都不敢说了。
“我生下宝宝后,”水焉抱着当当和叮叮坐在席上,亲不够,“就陷入黑暗中。等到醒来时,你已经把我埋进土里了。幸好那棺材四面漏风,才没闷死……难道你的老婆配不上紫檀木的棺椁吗?”
如果图播有那玩意儿的话。
“我全身经络里都是你留下的那股暖流,琼脂一样的东西。”内视是修行基本功,但看到经络深处,非宗师不能也。
“地气极为厚重温暖,”水焉回忆,“只是你每天跑到我坟头哭天哭地,影响我修行!”她面色娇羞,金珑和贾琮都有点愣神。
“后来你们要走了,我还是不能动。”她有些遗憾,“你唱的那个诀别诗让我哭了一夜。三天后我就再次突破了宗师。”
金珑虚心求教:“这是深度食气辟谷?”
水焉犹豫不决地道:“应该是的吧?”
金荣怒道:“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们走得比乌龟还慢。”
水焉冷冷地看他一眼,“我头发眉毛都没长出来,你让我出来见人?你个不懂女人的男人,怎么敢写女人为主角的书?”
好吧。
金珑插嘴,“怪不得我一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金荣。”
水焉淡淡地道:“我主要是盯着我的宝贝们看,哪个敢委屈了她们,我是要杀人的。”
好险!
全队的三个女人,胡氏桃叶都是善心人,托娅更是同情心爆棚,没娘的娃总是能第一个吃喝,一丝委屈都没有尝到。小小还有抱怨,说大家都偏心姐姐。
金荣丝毫不担心这个,他仔细看着水焉,“你的脸啊,气色啊,五官啊,好像变化大了些?”
水焉脸红道:“你在地堡里把我喂得像猪一样胖,为了宝宝身体,我就认了。你天天给我按摩血脉经络,促进了我的阴阳平衡。突破了宗师境时,我发现可以用意念引导身体肌肉做微调……我让鼻子窄了些,嘴巴变小了些,下巴尖了点,眼睛也……”
叮叮插嘴:“所以一开始我就没认出娘,这个不赖我!”
水焉又亲了香喷喷的叮叮一口。
总算是全家团聚啦!
是不是宗师境重要吗?金荣笑道,一家团聚最重要!
水焉不答,低头给当当喂米油,下垂的头巾挡住了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