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语塞,另一个道:“不要东拉西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礼法也。攻打西域是国家战略,与马无关!”
金荣一哂,“那书生觉得释奴依然不能算大同,便又道,不做工者不得食!贵者不自衣,不耕不织,不扫不煮,却是鼎食簋饮。而农民劳作四季,冻饿病死在路边。此仁义乎?”
有人应道:“天灾总是有的。当今太平盛世,风调雨顺,哪有冻死骨?”这个人水平太差,诡辩都不会,初中生水平。
金荣嗤地道:“孟子曰,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请问阁下,天下耕者有几个有恒产?”
一人道:“租赁得来的土地也算恒产。”这是强词夺理,但未必不能自圆其说。
金荣道:“所以将土地租赁农民,坐享其成,是理乎?”
一人道:“劳心者治人,治国,劳力者操贱役,此乃分工而已。不算不劳作。”避实就虚!虚伪!
金荣道:“皇族千人,拥地无算,雇农无算——是王爷养活了农民还是农民养活了王爷?”
某个人动了一动,金荣目光一凝,其余无人应答。
金荣道:“所以劳心者是必须的呢还是多余的呢?”
有人道:“总要有人造桥铺路,教化救济,平贼收税、外交。此国事也。”
金荣道:“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皇帝之所欲也,是开疆拓土,此亦仁乎?或霸乎?如此说,天下哪有仁君?”
黑衣人们更尴尬了,目光频频向一人瞟去,金荣竭力收束注意力道:“那书生又道,商人最会屯货炒高价,粮食明明有,却坚决不卖,坐等水旱欠收,高价卖出,以夺人田产。朝庭当出钱屯粮,与奸商对冲。此善政乎?”这是“绝对平价主义”,好是好的,但……
有人道:“朝庭哪里来的钱?”更重要的是,谁来解决贪污问题?
金荣道:“义仓常空,可是实情?”无人应答。这大老鼠无处不在,几千年来,从未消失过。
金荣道:“孔孟可有一言如何与奸商斗、与奸臣斗?应对水旱疫天灾,你要读几本程朱王?”
下面人一阵摇晃,这么说不公平!儒学不涉实务,是为选仕。只读书,当然永远学不会治水、防疫!
金荣又道:“这书生又嫌万一农民有事无处告贷,就会被高利贷吸血刮髓。所以朝庭可行仁政,低息贷款助农。诸位可有意见?”
终于有人说公道话:“如王安石青苗法,不强贷,不允许地方官吏从农民手里赚利差,或也可算善政。”
金荣对其点头致意,道:“那书生又想为贫民建屋,低价出租,免得路有冻死骨……请问诸位,若以上各事全部成功,是否天下大治?”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最后一人道:“可能或许会对万民有益的吧!你说的这些都是善政,深合孔孟大义,为何你不向皇上建议,反而要消灭儒门?”
金荣冷笑道:“谁说那些善政皇帝没有采纳?我告诉诸位,早就付诸实践,遍行天下了!”
所有的人道,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人捂脸,似乎因这几位之无知而脸红。
金荣咳嗽一声,二十多个黑衣人渐渐停止讨论,目光复杂地看向金荣。
金荣冷笑道:“适才我说的那书生在历史上大大的有名,他叫王莽。”
轰地一声,喧哗声起。
半晌议论才渐止。
金荣道:“王莽新政前,儒门曾拼命为王莽鼓吹,说他是圣人,但王莽被灭后,又可曾说过王莽一句好话?王莽新政二十年,怎样失败的?为什么先有万民跪请,痛哭流涕求他拯救天下,后有军队战场上倒戈?难道他们发现自己选出来的圣人居然是个骗子?或者王莽的书生之见根本就是纸上谈兵,把世道搅得更乱?”
无人应答。
金荣冷笑:“骂王莽易,但司马昭、赵匡胤、李渊,哪一个不是篡位篡来的皇位?你儒门又说了什么?无论谁当皇帝,鞑子或蛮子,孔家人心安理得当衍圣公,将这样的家族供起来恶心人吗?”
沉默。
金荣冷笑道:“我说儒门必死,又没说赵国必亡!难道这个只会空谈误国的儒门死了,赵国就没了不成?”
有人不安地一动:“请问王莽之善政错在何处?”
金荣道:“你们如果质问我,喊打喊杀也罢了。若要请教我……还举着刀?这就是儒门做派吗?脸呢?”
当啷声越来越多,不少人投刀于地。
“罢了,”一人转身就走,许多人后面跟上。被打断了胳膊关节的那人在同伙的帮助下又把骨头找了回来,揉着筋郁闷地走了。
忽然金荣抬头道:“皇上慢走,不送。”一人略迟疑回看了一眼,只见金荣笑咪咪的模样,说不出多可恶。那人不置一词,转身离去。
金荣看着连飞众人道:“你们忍忍,救命的待会儿就来。”
不一会儿范雪君突然出现,在连飞、车夫等人身上拍拍打打,看似骨折筋断的人们慢慢站直,来回走动活血。
范姐道:“对不住啦。明天我请吃饭。”
金荣仰头看着房顶,斗争开始残酷起来了。皇帝为什么要放出“废除科举”的谎言?逼迫天下读书人与我作对?他今天来的目的除了试探我的成色、身边人的武力值、放出谣言、向全天下揭穿这个茶楼是我的据点外,还有什么?
早预料回京就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甚至身败名裂,这才几天?年还没过完,就动刀了,皇帝为什么留着连飞等人不杀?他有什么更深的顾虑?
金荣撵众人去睡。
让连飞自己向芹红、断手他们解释自己到底是谁。
金荣回到金宅,整夜不眠。
刺杀事后,金荣命手下开始离开,一两天内金宅外院就基本上腾空了,海盗们是第一批走的。趁过年假期分批次离开——元宵节一过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和金荣长谈之后,胡安决定跟着五仙去打江山,顺便躲开皇城司或者学士府的纠缠。他和阮福映要先行去天网基地小岛,准备宁波船厂交货。
五仙出关祭拜先人,将金珑的二号宝藏启了付尾款——新船验货后,五仙、二阮、胡安将南下加入王家船队,一同杀奔南越。
第一批贾氏招募的疍民将在训练半年后,从北部湾向南攻打南越,第一目标拿下升龙城河内。
王氏船队将挑选南部港口向北打,目标首都富春。
金家五仙不与他们争锋,先拿下荃兰老家,再取富国岛,然后目光瞄向马来半岛。
三方攻南越,地盘谁抢到的就归谁。一切以拳头说话!
占领了南越后,二阮将一南一北瓜分南越,并立刻开始土改。富有经验的贾氏小将们将主导这一过程,反正在西域做过无数次了——把南越固有的土著势力全部打烂、踩碎。还是那句老话,谁抢到的归谁。
金荣和王子腾、二阮、五仙、贾氏小将们开会时讲,你们在南面打得声势越大,京城里的金荣和贾珍、王子腾就越安全!
但是自己要小心来自广东广西的赵军。
不知不觉中,金荣已经成了一个蜘蛛精,七手八脚遥控着天下东南西北,并决策千里。
皇帝目前应该还不太清楚这一切,他大概还在等阮光絺的觐见,甚至还可能用阮光絺来压贾氏和金荣。
所以五仙一定要做主把节奏带起来,抢地盘不重要,先拼命招人!把越方老朋友们招到自己麾下。
有人就有地盘!立足稳了后,把马来西亚十国一个一个拿下,五仙一人分领两个!
至于南越,扔给贾氏和王氏,让他们守住东路屏障,直接面对来自赵国的压力。
水氏能眼睁睁看着四大家族称霸于中南半岛?赵国必然要动手的。让他们去斗!
五仙服了。这个弟弟,强!把路线安排得明明白白!战略目标,战争走向,警戒带,全在他指尖之下。谁是盟友,谁是敌人,清清楚楚。
盛名无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