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飞抽泣地道:“我把自己打扮得那么丑,一般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根本不会发现今天我的妆和昨天可能不大一样,但是您跟我说话时从来都是正眼相看,并不斜视鄙视厌烦无视,而且经常开玩笑说我今天变好看了或者怎么越来越丑。您一直让我干活时悠着点儿,当心腿。并且一开始让我白躺着养腿,什么都不用干。”
连飞抹抹脸,越发地花了,“我也是人,这辈子从来被当作畜生或者泥巴般下贱的东西看待......呜呜呜,他们从来没关心过我的生日。您还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然后给我做了个大蛋糕。我吃了三天,呜呜呜,是我吃不下吗?是我舍不得!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被您笑话了好几天。”
连飞转身跪倒在金荣身前:“爷,我是连飞,您拿李白的诗给我取的名字!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我不是丙卯或者什么阿牛,什么小蒄子,什么讨债鬼,什么杀千刀。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呜呜呜.......求求您,别赶我走,别不信任我。我不欠他们的。呜呜呜.......”
金荣心潮起伏,这是真情流露吗?如果这也是表演、陷阱的话,我认了。
金荣道:“好了好了,说得我怪难受的。我不撵你走了,反正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
连飞大喜,跳起凌空一个跟斗。
金荣上前,轻轻搂住这孩子,:“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你。若有可能,我们做一辈子兄弟。”
连飞被他搂住,先极紧张,想逃,后来听他说完,身心一软,一把抱住金荣腰,扑倒在金荣肩上。
金荣低声道:“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还是不会要你的。”
连飞抬起头,“爷,你说。”
金荣道:“不管怎样,我禁止你伤害自己,不能用刀划脸,不能自杀,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不尊重。我们都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过客,要感恩上天赐予的健康或哪怕残缺的手脚,感恩父母给予的英俊或哪怕丑陋的面容。我们只能让自己努力读书修心,以配得上这天赐的身体,我们没有资格伤害它毁掉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
**波,强大的仙灵气从连飞头顶直上云霄,微光如激光般照射金荣印堂,然后奔向某不可言说之地。
连飞愣了半天,然后开始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了,才收了声道:“哭得好开心,爷是世上唯一的好人。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逼得整个村子关门,然后等爷上我那边讨水喝,骗取同情领我走,而且还骗成功了!”
金荣道:“得了吧你,还卖乖。把这几天发生在金庄的事详详细细给我说说。”
连飞道:“太太前日忽然想着去市场买羊,就拉我去集市问附近有没有养羊的人家。碰上了一个管家,说他家有羊,价钱也好商量,于是我们去他家作客。牵了两只羊羔。回家后,我用木料打造了羊圈,剩下门没安装,用栏杆胡乱堵住缺口,回去睡觉。忽然想起要问太太家里没有米了,要不要买,结果一看卧室门敞开,太太已经失踪。”
金荣又惊又怒。
连飞道:“我一直追到大路口,地上没有车辙印,莫非是水路?我又跑到咱们家河边,河中心的平台上果然有水印,我拼命跑,终于在小河入大河口看到船尾波纹还没散。我追了半夜,终于撵上那船,高声喊太太。一个女子叫我回去,太太亲自来说她被重金请去乡下绣无生老母像和真空家乡绣画,大概两三年完成后安全无虞地能回来,太太让我回去,说这次绣像可以赚到五百两银子,但是比较急,耽搁了弥勒千岁生日可就不好了。如果有事,自然会托人给爷送信。”
金荣一直捏着拳,浑身发抖。肯定是罗教的人了,也只有他们对这庄子地理位置熟悉,罗姥姥一面放出血手来硬的,一面绑架胡氏来阴的。亏我还以为罗姥姥是好人!慈眉善目,客客气气,还指点我修行,还提出混入入草原去当王子,原来都是骗人的!一听说宝藏,啥都顾不上了,得罪了贾敬也在所不惜。怪不得矛落如雨直接下死手,这是要灭了罗教的意思吧?
连飞道:“那女人声音我认得,是前几日来过几次的柳媒婆。”
这个线索很要紧,贾璜娘见过那媒婆柳氏。就从她入手。
夜幕降临,太阳的一点余晖将地平线的轮廓勾描出一线金边,血红的晚霞一丝一丝指向东南。
贾璜失神地坐在大门外,面前大海碗里只有一块冷硬的高粱面饼,一杯冷水。大门紧闭,二楼窗户倒开了一条缝隙。隔着厚厚的木门,金氏哭骂依然清晰可闻。
“嫁过来五六年,我姓金的哪里对不起你贾家了?贾璜,你摸着良心说,家里每年几十几百两银子开销哪里来的?没有我金家的海货铺子,你喝得起这马尿?娘能吃得起这高丽参?儿子能用得起这丝绸衣衫?我就娘家侄子一个亲人,爹还没了,你不关照他,反而把他推向绑匪歹徒淫贼?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连着金荣娘也失踪了......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姑姑的怎么去见那地下的哥哥?当年他拖着病躯把我交到你手上,没想到哇,倒让你这没用的姑父把自己外侄给祸害了。不要说有恙没恙,现在都不知道落入哪路歹人手里,我的天啊。如果他怎么样了,你一辈子别想吃一口肉!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废物啊,爹啊,兄长啊,老金家断了根儿可怎么办啊?没法见你们啦!我死前要划花了脸才能下去......”
窗户口子开大了些,贾老娘从上面挂下来一坨咸肉,贾璜接了,窗户又掩上。
贾璜匆匆吃光东西,喝了水,唉声叹气起来。原以为忠顺王府必能给个面子,去接人就是一句话的事!结果人家说金荣被人抢走。顺天府全力以赴,全城大搜,可是三天过去了,金荣依然下落不明!他已经吃了三天闭门冷馍配凉水。
金氏在家地位超然自然是有原因的,人嫁妆丰厚,每年小几百两的铺子收入捏在手里,更与贾珍媳妇尤氏交好。她听尤氏说那天发生的事儿,当时就炸!贾璜这个武功高手就没好日子过了。你如果不心虚,为什么瞒着我不说?咹?贾璜解释再解释,金荣应该就是个路人甲,花姐血手和盖魁才是核心,怎么反而金荣失踪,讲不通啊,百思不得其解。金氏哪管那么多,已经闹腾好几天了。
这时,忽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跑来,阳光斜照在背后。“贾姥姥,贾姥姥,”清脆的童音喊。
贾璜娘赶紧开窗,金氏哭骂声便停了。贾璜也颇有兴趣地看着那小子,这脸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煤灰黄斑,真是够脏的。
那小子站在房屋影子里喊,“我娘让我问您一声,知道不知道一个姓柳的媒婆住哪儿啊,有个事要问她。”
贾璜娘居高临下地道:“你谁家的小子啊?”
那小子道:“我家住东栅栏儿胡同,我娘有个亲戚,想问问柳大妈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子。我那哥哥前儿刚刚考上了秀才,普通人家可就看不上啦,他还老骂我,凶得了不得,还吃了我的点心,我妈也不站我这边儿,还骂我小器,让着哥哥点儿,人家都是秀才了......”
贾璜手捂面门,向后倒在椅子里。
贾璜娘被他聒噪得,赶紧道:“好像她住小花枝胡同,门口有颗什么树的。”
那小子哦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转过巷子,看年四周无人,轻溜溜地上了围墙,翻过坊墙,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