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连飞稍微一打听,便来到了小花枝巷。这里曲折幽幽,长着点点条条七零八落的凡花俗草傻木头。有户人家正做丧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时间还早,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连飞决定先打听清楚情况,再离开去忙自己的,晚上夜深人静了再回来。此前头几天,连飞则一直在外奔波:要偷金荣房间内一卷署名一方的兰花水墨画;要从厨房门后的洞里把一块砚台取出来;要把胡氏藏在房间地板下面的银子带走;要在院中水井里下毒,免得坏人住进来;要把花姐屋内可能存在的武器找出来......反正金荣想到一出是一出,把连飞忙得够呛,你以为三方盯梢的人同时脑子不在线的机会易得吗?基本上这些任务一个都没有完成。
只见三个胖和尚念《地藏菩萨本愿经》结束,吃了包子点心,再念。今日事毕,等过头七烧纸。
连飞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竖着耳朵听人议论。柳大妈可怜啊,到乡下去给人说媒,结果不知道冲撞了什么还是中了暑,回家就中风了,涎水横流。
第二天她女儿回家给她捎绿豆汤时才发现她躺在门后的地上.......唉,丧事还算好看,毕竟牵线了那么多将军翰林王爷小辈婚事,平时不知道得了多少赏呢......丑娘们儿也有风光大葬啊。
连飞挤进挤出,尽量不惹人注意。邻居们议论纷纷,看了这规模的热闹白事,尽有羡慕嫉妒恨的,信息如街边的泥点子一样易得。
问:没请人唱戏吗?
答:据说唱戏要五七才有。
哦。柳媒婆的线断掉原也是意料中事,边缘小人物而已。
连飞看看无下手处,便跑了十来家杂货铺子,才要配齐易容的药水药粉,然后细细地将自己画成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通灵宝玉世界中的、闻所未闻的丑到不可思议的小个子。
再把肩膀垫宽,腰加粗,腿加圆,不再像个孩子,更像个侏儒。
天色已晚,连飞如幽灵一般潜回来。真忙。
今日头七,门不能关,逝者今夜回魂返家,赶紧上祭品,晚上烧纸梯,让死者上天.....
当连飞忙完回到柳宅时,和尚们早已下班,柳家大门中开,一副让亡者回家,您别客气的架式。
这陷阱,唉,太明显了以至于都不像陷阱了.......不来岂不是对不起你们?
连飞一道烟似的从后墙翻入柳氏宅子。二进的小院儿,不算大,但也是豪宅了吧。听声辨光,柳氏女儿由女婿陪着躲在被窝里,不敢冲撞了返家的鬼魂。连飞细细地从客厅里查起,墙角地板有没有暗格,书桌下有没有暗屉。
你一个跑百家的媒婆,字认得几个?要什么书桌?古怪得紧。可惜连飞轻敲暗撬,也没发现什么文字记号。桌侧角落里居然没有什么积尘,莫非已经被人洗过一遍了?院里也有口井,连飞倒挂金钩,探身入井看看,并无暗道。又上屋顶,房梁上下干净空虚,神龛内外唯余香灰。
金荣这几天都在一家叫“春柔馆”的集吃喝玩乐赌于一处的超大型妓院里借住。
连飞清楚地知道哪扇门会在什么时候开,哪条路通向哪个功能区:员工休息区、歌舞娱乐区、赌博隐秘区、贵宾区、后门秘道、厕所、厨房......哪个房间在什么时候空着,上哪儿能找到吃的而不会被发现,在哪儿能偷到衣服,反正妓院里小厮、大茶壶、丫头、洒扫、管事、龟公、相公、姑娘、乐工、厨娘、护卫、荷官、采买、巡夜、洗衣工的服装年年做新的,压箱底的偷拿两件,姑娘相公们也发现不了。
可惜金爷说什么也不扮相公,宁可扮妓女或者丫头厨娘。好奇怪。
几件衣服试下来,大红色褙子比较适合金荣,因为皮肤白,头发黑。当然裙子要特别长才行,因为金荣个子比一般姑娘们高,所以得光脚曲膝走路,幸好他腰细,屁股里塞点布就翘了.........如果只是混在后院打扫洗涮的话,画个老成妆,扮成中年妇人最合适,但是金荣要偷听客人说话,还要在不同的时候跑不同的地点藏身,必须扮成丫头才能应付各种突发。毕竟墨菲圣人说过,如果有出麻烦的可能,那么麻烦必然会来。即便是被人认出是男扮女装,其实问题也不大,在这里扮女人的男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而且丑的丑死俊的俊死.......
金荣在妓院的生活可谓是惊险连连,一直都活在被发现的边缘。
好在那妓院管理混乱,只要你涂得脸像鬼一样,扭着腰提着裙子捧着酒壶茶壶气冲冲地往一个方向去并嘟嘟囔囔地骂人,三秒钟就拐弯,肯定能过关,不管碰到谁,哪怕是老板娘......
住在妓院里也不是没有乐子,眼福算是一个,春兰秋菊冬梅夏荷,娇弱水灵的、爽朗的、外冷内热的、优雅女王型、凄美诗人型、力大持久型......
嫖客勾女手段也是大开眼界,以财欺人,以才欺人,以权欺人,二打一,三打二,五打三......生产工具决定生产力水平,诚不我欺!
用蓝药水儿的,用小棍儿的,用绳索的,用蜡烛的,用脚的,不一而足花样百出。
地点位置也很讲究,有上三路,有后三路,有倒挂金钩,有天鹅浮水,有老牛犁地,有青蛙坐莲,有剪刀石头,有斜月三腥.......大开眼界。
某人自从骑马伤腰后,还没有缓过气来,只能以艺术的眼光欣赏原始**行为艺术表演,观看独立女性意识觉醒小电影,静听后现代文艺小青年火星语二重唱,研究人的动物性和社会性矛盾统一,整理统计人体极限数据和潜力开发。
金荣拥有了“有情红尘无情心,”做一个“半醉浊世独行人。”
大数据显示,春柔馆的客人大概算是中间小康阶层,有点田有个店或者当过官。赵国官员薪水比前明高十倍,大约不用贪污火耗冰敬炭敬也能过得下去,当然不能和北宋官员大多吃两三份薪水比。
政治算是清明,因为皇帝的耳目无处不在,督察御史力量强大,还有巡查司皇城司等等,所以治安良好。
妓院里三两成群谈政事的不多,谈生意的有,但普通商人肯定会嫌这里消费太高,毕竟虽然是一站式娱乐一条龙,但杂项都另算开销的。
京城里清贵人家的小辈,俗人们顽主们通常会以这里为大本营聚一聚,然后散开自己找乐子。此地隐秘道路复杂,消遣的地方也多,能迎合各种需求而不虞**暴露----只要银子使到位,玩得过分些也不是说不可以。
心怀鬼胎而来,银子耗尽而去。花钱虽多,却也不是高不可攀的一次掏空、海量耗费,谁都知道细水长流,钓着凯子不放才是王道。
所以这个春柔馆一直是极热闹的。劝酒,划拳,唱曲,艳舞,尖叫,惨叫,淫笑,开大开小顺子豹子声,不绝于耳,哪怕是喊救命的也常有,但只要不出人命或弄塌房子烧掉屋子砸掉桌子,照例是没什么人理会的。人家来顽姑娘,还真能要了你的命去不成?把客人的银子榨干是正经,哪怕玩儿疯了,三五天养养也就过去了。
出没在这纸醉金迷花天酒地酒池肉林极尽放纵的地方,金荣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圣人。心止如水,老禅深坐,红粉骷髅,灵肉分离,冷眼旁观,静待金小荣恢复真性。
我容易吗我?
春柔馆的伙食不错,金荣偷偷地将客人的酒菜顺掉一点半点,提着篮子在几个院子转一圈就饱了。
洗澡也容易,姑娘客人尽有扮演戏水鸳鸯出水芙蓉的,待其一走,你就能为所欲为,但必须抓紧时间收拾,然后飘然远去。
这样的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